屋里温暖的温度与外头形成了极大的对比,她感觉到了在她踏入房里的那一瞬间她周身明显的温度变化。
房里的温度顿时包裹过来,她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一层膜,房门是个结界,她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穿过那层膜时,有一种极轻微的阻隔感。
她站定了身体,四下里打量,眼前是一片的黑,找不到方才看到过的光源在哪儿。
她摸索着往前走,若她没记错,方才那绿光亮起时,她看到离着房门不过几步远就是张桌子,她想找到那张桌子,手里有点儿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
但她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步,也没摸到那张桌子。
她心里有点儿发慌。
四周是逐渐粘稠的夜,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这才惊觉方才她进来其实不是自愿,她本来是想离开的,是那突然发出的绿光扰乱了她的心智。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过身,抬头往外头看了一眼。
屋里黑,而外头点着灯,按理说从里头往外看是可以看得到东西的,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往前望去,前头是和她所在的环境一样的黑暗,这不简简单单的只是黑暗,还有压抑,甚至于感同身受的束缚感。
木怜夕摸索着往门口走了几步,她方才往前走了约莫有个三四步,现在走回去,也该是这个距离才对,可不是,她一直走了得有个七八步,也没摸到门边儿。
她抬头四下里看了一圈儿,什么都看不见,睁眼和不睁眼没什么差别,黑暗仿佛朝着远方一直蔓延下去,看不到尽头,空气里是什么都抓不住的虚无。
与此同时,巨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像是终于寻到食物的蚁鼠,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涌过来,大口大口地啃噬着她的血肉,让她有一种想蹲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冲动。
木怜夕是真真正正感到慌了,她虽早经世事,生意场上八面玲珑,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女人天生的性情,本就怕冷怕黑,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又是被诡异的绿光害得陷进这幻象里。
这该是场梦,木怜夕的眉头紧皱着,她不敢再随便往四周看,生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她狠狠地甩头,心中不住地呐喊,快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每一丝黑暗里似乎都混着不安,它们擅长寻找人的弱点,在你绝望时再给你来招雪上加霜。
木怜夕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中的绝望越来越强烈,空气里流动着的那些负面情绪,她已分不清是这环境里自带的还是由她所产生在这里被不断放大的。
她将指甲狠狠地攥进掌心,利用痛觉来保持清醒,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强烈的想要蹲下抱住自己的冲动抗衡。
不管有没有危险,不管是不是真正的绝望,她都不能蹲下,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背着一堆东西负重跑且体力已经快用尽的人,一旦停下,一旦向对方示弱,她很难再站起来。
她逼着自己正视黑暗。
无所谓的,她不怕,黑暗这种东西,在那些时光里,离她最近了。
只是好多年未曾出现在她生命里或者说未曾带给她绝望感的黑暗猛地又出现了,她可能一时有点儿不大适应。
木怜夕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四周的黑暗轻轻叹了口气。
久违了,这种孤独又无助的感觉。
她伸出手在黑暗里抓了抓,她掌心里带着汗,指间微凉的空气掠过,她瞪大眼睛想看清自己的手,可试了半天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不得不眨了眨眼睛来确定自己眼睛的确是睁着。
呵,还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以前好歹还有个月光呢。
木怜夕嗤笑一声。
而随着她这一声笑,木怜夕明显地感到四周的黑暗淡了些,虽然还是看不到东西,但黑暗里的压迫感已经没有了,空气变得很稀,接近正常的空气状态。
在这样的环境里,眼睛已经是完全用不上了,而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
木怜夕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滴答”声由远及近逐渐传来,像是某种液体滴在地上又被弹开的声音,她看不见,又不清楚此处环境,索性就在原地站定,以不变应万变。
“滴答”声渐近,木怜夕侧耳听着,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了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以及头部轻微的眩晕感。
她这才惊觉不是“滴答”声渐近,而是自己在走,或者说是自己脚下的这片空间在带着自己走,她放低重心,以防脚下的路突然停止时的惯性晃倒她。
果然,她感觉耳边风声一停,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幸亏降了重心才不至于滑倒,她站稳了身体,静待头部的眩晕感过去。
“滴答”一声极清脆的滴答声摔在她脚边,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滴答”又是一声。
木怜夕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接了那液体一下,冰冷粘稠的触感在指尖上散开,木怜夕觉得那冷一直寒到骨髓里。
她在指尖捻了捻,浓烈的血腥味儿在鼻端散开,木怜夕皱皱眉头——果不其然,血。
这是哪儿?她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所幸是没有那么黑了,眼睛不再是个摆设。她抬头往上看,这里的“天”上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整个空间竟然都发着亮。
这亮光很弱,但很均匀,轻柔地充斥到每一个角落。
木怜夕伸出手来看了看,一掌的鲜血,她从怀里掏了块帕子想擦一擦,但竟擦不掉,不但擦不掉,那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渗进了掌心里去,木怜夕觉得心中又急又怕,她更大力地擦拭,那血也渗得更快。
不但往里渗,还往外渗,一掌粘稠而冰冷的血从掌心里渗出来,满手血腥,怎么都弄不掉。
木怜夕猛地顿住。
她突然想起方才她那一声嗤笑竟让空气里的压迫感退去,这个空间好像与她的情绪有关,她越焦躁,她在这个空间里的处境就越艰难,而相反的,看开了,一切都不在乎了,反而没什么能困住她的了。
木怜夕心中意念一闪,她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但那念头去得太快,她没抓住。
她低头看了自己右手的鲜血一眼,毫不在乎地将手中帕子又塞回怀里,左手握住右手,端了个大家小姐常备姿势向前走去。
去他妈的吧,擦不掉,老子不擦了,反正现在又不吃饭!
左右手一握,木怜夕明显感觉左手一凉,那些令人绝望的冰冷从右手正慢慢传到左手,木怜夕一阵心慌。
她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四周的空气浓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强行将心中绝望的感觉驱逐出去,卯了劲儿地往前跑。
前头越来越亮,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大片的虚无。
木怜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脚下也是一层微弱的白光,她轻轻踩了踩,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踩到了,但又好像是没踩到,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脚下的绝对不是实体。
不上不下,就这么在半空中飘着,身若柳絮,随风飘去,无处可依,这种无助的空虚感,木怜夕感同身受。
她接着往前走,尽量忽略任何感官可以感知到的一切。她有点儿明白了,这个地方就像是个情绪感知器,四下里是全反射的墙壁,任何一点点的负面情绪都会被这里吸收,然后化作真真正正的感官感觉反馈回来,比如说方才浓稠的空气,再比如说那些冰冷的鲜血。
木怜夕深吸了口气,她看到远处有光,她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她卯足了劲儿往前跑。
她像是踩在水上,足尖踏过的地方泛起泠泠水波。
前头越来越亮,光是她在黑暗里唯一的寄托,看到光,就好像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