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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木怜夕坐在木椅上,眉尖微蹙。如此的人情世故,她早已厌倦,不过精通于此,而在这世俗红尘中,她也别无选择。

她一直在盼着那么一个人,可以带她逃离喧嚣,去个真正干干净净的地方。

她站起来,差人备轿。她还有事情要办,既然她的梦想现在无论如何都达不到,那就先看好眼下吧。她是个活得梦幻而又现实的女子。

轿子在长安街上走走停停。今天是六月十六,每月每逢十六日这一天,长安街上便要热闹一下,这是约定俗成的节日。这一天卖菜的、卖水果的、玩杂耍的、舞狮的还有贩卖人口的人伢子们,今天都会聚集在这长安街上。

轿子在长安街上走了不久,她便向轿夫喊停,踩着小凳从轿上跳下。

她看见一人,一身的黑色粗麻衣裳,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穿的倒不是多出彩,只是那背影修长、身形匀称的看着有几分熟悉。

丫鬟与武师们在她身后跟着,木怜夕径直走向那男人。他双手被粗麻绳绑着,头上插着草芥、脸上蒙着黑灰,看不太清相貌,五官轮廓倒还算长得端正。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人站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攥着绑着他双手的麻绳的末端,见她过来乐呵呵地打量她,“小姐可是要买小厮,看看我这个,身体绝对结实,挑挑扛扛的不在话下!”说着就用手去捏他的肩膀,捶他的胸膛,那男人冷着脸,身体微微一侧,避开了。

人伢子讪笑着,仿佛没料到他敢这么做,眼里已见了怒气,但看在有生意上门也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继续咋呼道:“小姐看看,绝对的好货!”

木怜夕未答话,只是打量着那个男人——他脸上黑灰遮着,看不清容貌,猜不透年龄,薄唇紧抿着,整个人都很沉默。

这长安街头的繁华喧闹仿佛都入不了他的心似的,连飞舞的尘埃在他四周也不得不沉静下来。

这里人的眼神或谄媚或恐惧或胆怯,只有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儿,眼睛里空洞,好像城府颇深不显山不露水,又好像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

他身上如冬日泥土般沉稳娴静却又冰冷淡漠的气质,让她燥热烦闷的心也是一静。

咬人的狗不叫。木怜夕深谙这个道理。

习惯沉默的人往往比势利虚伪、能说会道的人更加危险。这类人若真心跟你,必将忠心耿耿生死不弃;若有心叛你,也必将毒辣狠绝、毫不留情。

“怎么样怎么样,小姐,这人还不错吧,而且价钱绝对公道!十两,就十两银子,小姐,十两银子您就能把他带走!”人伢子在一旁不厌其烦地聒噪。

十两?那倒是真不贵。木怜夕想。

不过几个仆役的赏钱。

但这个男人,多多少少地透着几分危险。

她摇摇头,前方的人伢子适时吆喝,“二十两啊,二十两就卖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她看过去,是一个面皮发黑、皮肉紧实的中年汉子。

她打算顺着台阶下,抬腿便走,身后的丫鬟家丁们垂头跟着,倒也是一道风景。

“操,你个败家坯子!”她听到身后那人伢子爆了粗口,“整天板着个死人脸,老子财路都被你断了!光你娘的吃饭,当狗卖都没人要!”

她心中一惊,忽地回头,那人伢子似是急了,抬腿一脚就往他身上踹去,他面无表情地闪身一躲,身后人伢子用力过猛,倒自己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惹得四周一片哄笑。

他只躲避,却不攻击,就那么冷漠淡然地站着,仿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人伢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手里拿着鞭子想往他身上招呼,却又似忌惮着什么,只勒紧了那根绑着他双手的绳子,手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木怜夕没笑,她静静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身形高大,侧脸刚硬,从骨骼里向外散发着一阵阵生人勿近的冷气。

她突然觉得他与这尘世格格不入,这无关他的穿着也无关他的身份,而是这些东西下的这个人与这个尘世格格不入。

掌管着他的人伢子似是气狠了,干脆也不指着他挣钱了,破罐破摔地叫嚷起来,“就这么个东西,居然敢调戏公子的丫鬟!这就是个畜生命,一两银子啊,一两银子就卖了!这家伙身体结实得很,买回去当牛做马地使都没事儿!”

人们很快围了上来,一个个地对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而却他始终沉默着,眼睛里空着,不置一词。

木怜夕微蹙着眉,他会功夫吧,刚才看他躲避的动作又快又漂亮。那他为什么不逃呢,那根绳索根本困不住他啊。

她看着他出神,他的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打量过来,两人的目光在虚空里有一个短暂的交汇,木怜夕觉得心中一悸,率先错开了视线。

可随后她又跟自己生了气,怎么会这样?无论男女,在与他们的对视中木怜夕败下阵来,这还是头一次。

商人商谈,是成是败、是赚是赔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与人谈判,不管你的实力如何,重要的是不能露怯,要先在气势上唬住对方。商场如战场,你怯一寸,他进一尺;你松一分,他捞百两。多少真金白银,多少输赢成败,就在这眼神交接的一瞬间,已成定数。

木怜夕本不该避的,可那眼神太冷,就这么毫无情绪地横扫过来。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冷漠空洞,在六月的阳光下反射着如玄冰般耀眼的白光。

那感觉——木怜夕心里咯噔一跳——似曾相识。

世上真正可怕的人,并不是那些野心勃勃、虚伪势利的人,而是眼神空洞,对这世界什么都容得下又什么都容不下的人。前者喜杀戮,白白背着恶名;而后者虽不易动怒,但一旦动怒整个世间就会是天翻地覆。因为他毫不顾忌,他从未向这世界渴求些什么,所以也不必去在意自己会失去什么。

这本该是一个可怕的人,可同时他眼里的纯粹与干净又让她心中一震。他眼里冷清的眸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忘了自己处在繁华的长安街头,而是与他策马扬鞭,在一片无垠的皓雪里奔腾。

他就像一匹尚未涉世的幼狼,带着一身的戒备和对这个世界的新奇,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等待着她的调教。

是的,调教。这是木怜夕方才心中最简单最纯粹的欲望。人人都渴望征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她想把这匹恶狼圈养成一心护主的忠犬。

可欲望毕竟是欲望,人与动物的区别便在于人会克制自己不该有的欲望。尤其是木怜夕,她的理智远胜于情绪,在这方面是一等一的强手。

木怜夕微微低头。调戏丫鬟?他看起来也不像这种人啊,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真相如何呢?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一匹幼狼,若要它化为忠犬,忠心耿耿地留在主子身边,那那个豢养它的人得付出多大的饵去喂它,她木怜夕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转身想走,他却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扯住了她的腕子。

极炽热的温度透过她的薄衫直击心脏,她倏地回头,正对上他清冷的眸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身体明明这么火热,眼睛里却像裹了一层冰壳。

他的唇角微抿着,下巴收得有些紧,整张脸上都带着严肃的意味。

“我没调戏丫鬟。”他的眸光与语气里带了十二分的强调。木怜夕一时哑然,他在这人群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将她拦下就是为了解释这个?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他又何故向她解释?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大脑还未做出思考,身体却已做了反应。那一刻他看着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失落,无端的就想这么做。

在他捉住她的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认识她。

他认识她,是的,他认识她,就算连自己都觉得这不太可能,可是他的感觉却来得如此强烈。

他认识她,是的,不容置疑。

每个人都有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们注定会在某一个时间相遇。

上天为他们种下了缘分的因,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他们也会一步步地靠近彼此,结出缘分的果。

那一瞬,是上天为他做的选择,他让他不顾一切地去扯住她,他不允许他的男女主角就此错过。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唐朝民风虽开放,但男女仍是大防,不可在公众场合拉拉扯扯,更何况还是一个下人但当街去碰千金小姐的身子。

“放肆!”一旁的小丫鬟柳眉斜竖,“小姐的玉腕可是你这下等人能碰的?”说着就上前去撕扯他的手。

他未勉强,就势放开。可他的眸光却未离开她,像一个倔强的等着答复的孩子。

一旁的人伢子黑了脸,这长安街上来买下人的个个非富即贵,这个又是个小姐,他哪开罪得起?

“好你个畜生!几天不打反了你啦!”人伢子挥鞭便打,他未回头,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慌乱,他的双手还绑在一起,可就那样抬手一抓,那鞭子便被他抓在了手里。人伢子一扯,黑褐色的鞭子被挣得笔直。他的手劲儿大,人伢子骂骂咧咧地扯,鞭子在他手里纹丝不动。

他仍在望着她,在执拗地等待她的答复。眼睛里的波光又执着又干净。

木怜夕垂下头,幽幽叹了口气,心里有什么东西一动。她走上前,低头去解他手上的绳子。她决定赌一把,赢了,她身边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输了,那就当这几两银子白花了。

四周一片寂静,丫鬟家丁们自是不敢言语,人伢子也愣了,大张着嘴看着她的动作。

他也不知是被绑了多久,手腕都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每个手腕上都有一道狰狞的红痕。

他的手缓缓松开,放开了他一直紧攥着的鞭子。

“我没有。”他低哑着嗓子重复,声音像极了春日里带着冰碴儿清泉。

“我知道。”木怜夕仰头对他一笑,“跟我走吧,以后就跟着我。”

他的眼眸闪烁了下,未答什么。事后和他相处了许久,木怜夕才知道这个表情是他愿意的意思。

她未理他,径直让身后的丫鬟取十两银子给人伢子,她仍在专心致志地解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

为了防止货物逃跑,这结打得精巧,不懂行的人是很难解开的。

木怜夕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不过手掌一翻,他的双手便从绳套里脱了出来。

“你会功夫?”木怜夕看着手里空空的绳套,不禁愕然问道。

他点下头,神情漠然。

木怜夕踮脚将他头上卖身的草芥拽下来。

“可通文墨?”木怜夕又问。

他不答话,径直转身,家丁们以为他要跑,冲上去就要抓,被木怜夕拦住了。

他不会跑,木怜夕知道。若他想逃,在人伢子手里早就跑了。

墙根那里堆了一垛柴草,应该是对面的包子铺用来烧火用的。他在那堆柴草里扒拉了两下,竟取出一柄长剑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冲她走了回来。

人伢子在一旁气得跳脚,好像是没料到他的货物竟还私自藏了东西,但又忌惮木怜夕在场,不好发作。

这剑,木怜夕觉得十二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方才冰冷的眼神在她脑中一闪,忽地她心脏一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可去过翠竹峰?”

他冷着脸摇头。

也是,木怜夕也觉得不可能,他的救命恩人那般意气风发又怎会落魄至此?

她笑笑,暗中嘲讽自己想得太多。

“你叫什么?”木怜夕看着他。

“林佐。”他答道。

“表字呢?”木怜夕又问。

“记不得了。”他摇头。

“可还记得籍贯家乡是哪里?”

他抿紧了唇又摇头。

木怜夕思忖了下,未说什么。带上他,又挑选了几个身形匀称的男人就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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