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鹊崖边,万人冢前。
湿漉漉的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山洞里走出来时候,都累得脚腕发软。
外头天已大亮,太阳颤颤巍巍地从崖下升起来,山崖前厚厚的云层都被染成了炫目的金黄色。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只苍鹰大展着翅,翅膀上驮着万丈光芒直冲云霄。
俩人傻子似的静静在山崖前站了会儿。
“真…他娘…好看。”林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恨不得立马蹦下去,去拥抱拥抱那披着五彩霞光的大太阳。
韩墨已经恢复正常了,除了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点儿忧郁,其他的看不出什么,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韩墨走到一边儿的石头底下拿出来一捆绳子,系在了崖边的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上,将绳子那头从崖边顺了下去。
“肯定到不了底儿,这崖多深我没跳过,不知道。”韩墨转头对他说。
“嗯。”林佐应了声,歇了一会儿现在他反倒喘得不行,根本没法说话。
韩墨看了他一眼,轻轻笑笑,“到崖边来,待会儿你好直接跳,别出岔子。”
林佐应了声,哆哆嗦嗦地挪了过去,手撑着膝盖继续喘。
“待会抓紧了啊,你要死下边儿连个万人冢的墓都没有。”韩墨微笑着又紧了一遍绳子。
万人冢是悬崖边一个天然的山谷,深不可测,堡里每年死掉的孩子都会被丢在里面。
林佐愣了愣,“你不跟我一起?”
“下去吧,估计快来人了。”韩墨没回答他的问题。
林佐咬了咬牙,没再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现在连命是不是自己的现在还不清楚呢,有什么资格关心别人。
“行。”林佐应了声,走到崖边扯起绳子刚准备往下跳,两人只觉脸前劲风一闪,林佐手里一松,那绳子已被迎面而来的掌风割断了。
林佐眉头一皱,眼见着一片银光伴着尖利的呼啸声冲韩墨的面门而去,而韩墨只是静静站着、淡淡看着那片银光,并没躲。
“操!”林佐骂了一句,迅疾地一把将他扯开了,“墨大叔你傻吗?”
那片银光擦着韩墨的耳际划过,“叮叮叮”地几声轻响定在了两人身后的老松树上,齐刷刷一排的柳叶针,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寒光。
“我姓韩。”韩墨淡淡地接了句。
“你…”林佐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就吼出声来,“韩大叔你傻吗?”
“不傻。”韩墨笑着淡淡道。
“行,你牛。”林佐转过头来不再和他争辩,韩墨这种人不惜命,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况且现在相比起韩墨的死活,他更在乎自己的。
山崖上起了雾,将一切都衬得飘飘渺渺的,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全都完美无缺。
那攻击他们的人还未出现,山崖就在身后离他们三四步远的地方,林佐只要一个纵身就能跳下去,但韩墨紧紧抓住他的腕子,不让他有所动作。
韩墨依旧是那样静静的,脸上除了没有笑,和平时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没还手。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攻击他从不会还手,连躲都不会。
——林天诀来了!韩墨轻轻皱了皱眉头。
林佐明显感觉背后风声有异,身子下意识地一躲,却觉手里一松。韩墨一把扯出他的剑,朝身后利落地斩了下去。
速度慢了,那人躲开了,韩墨的内力所带出来的那股锋利的风直逼崖下。
林佐转过头来。
韩墨将剑又放回了剑鞘。
飘飘渺渺的雾气淡了些,他看到站在身前的林天诀和堡里的几大高手。
韩墨一直抓着他的手松了,但林佐并没有往下跳。
“哟,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带着个小孩儿,我以为能玩儿出什么新花样。”林天诀还是那样,嘴角邪气地挑着,面带嘲讽。
韩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天诀将目光转向林佐,还是那样笑着,语气平稳温柔,像是个耐心劝说的的长辈,“小狼,回你的窝里去,不然有人会受罚的。”
林佐的拳头紧了紧。
韩墨一把揽过他,将他护在了身后。
“敢跳吗?”韩墨微侧过头来问他,嘴角上没了一直挑着的弧度。
林佐觉得他不笑将脸绷起来的样子挺吓人的。
“敢。”林佐咬了咬牙。
“活得了吗?”韩墨的声音低低的,语速又急又快。
“跳过一次了,没死。”林佐抿抿嘴唇。
“嗯。”韩墨应了声,还未待林佐反应过来韩墨已一掌将他劈了下去,“再试一次,祝你好运。”
“我操啊!”林佐狠狠骂了句,双手挣扎着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林佐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喊,上回他下去还用了段绳呢,这回屁都没有,他那刚接好的七八根骨头啊,估计这回不死也得酥了!
林天诀面上一惊,他没想到韩墨竟会直接一掌将林佐劈下去。右手一抖,一根铁链末端连着鹰爪便探了出来,带着刚硬的内力直逼林佐而去。
一根银鞭从韩墨的袖口里滑出来,速度极快,却没有丝毫声音。
就在林天诀的鹰钩将要勾上林佐的那一刹那,韩墨袖中的银鞭猛地探出头来,似一条迅猛的银蛇般缠住林天诀的鹰钩一扯,林天诀扑了个空。
林佐自崖上坠了下去,身体从一张破碎的网中穿过,他一把扯住那网,借了些力,身形一荡,双手便攀上了石壁上凸起的岩石。
他突然明白了韩墨冲崖下挥那么一剑的含义。
操,在悬崖峭壁上扯了张网吗?就等着他一跳跟个傻子似的撞在上面好再逮他回去是吗?林天诀你真他妈牛逼。
上头的网窸窸窣窣地动,该是收网了,林佐顺着山崖往下滑了滑。
他突然想起他在崖上的最后一秒钟时,韩墨从袖口里飞出的银色长鞭。他在下方,所以看得格外的清楚,是把鞭子,不粗,上上下下的合起来没个两三斤重。
林佐想着他的那把鞭子跟有病似地一乐,“哟,墨大叔,原来你用鞭子啊!”
他这一乐不要紧,石壁本就常年不见阳光上头满是苔藓,又湿又滑,他胳膊二十几天前才刚脱过臼,时间久了就会无力。
林佐这一乐,胳膊一哆嗦,手下一滑直接就跌了下去!
操!操操操操!
林佐就差直接咆哮了,居然这么快就遭报应了,看来这别人背后的舌根子别说嚼,就是想想也不行啊。
而此刻另一边,云鹊崖上。
韩墨将林天诀的鹰钩拽开后,就又将鞭子收回了袖里。
他静静地站在崖边,身上是一身湿淋淋的黑色衣服,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节冻得发红,地上一圈水渍结成了薄薄的冰。
系在悬崖上的网被两人拉了上来,网中央赫然一个大洞,空的。
林天诀眯了眯眼睛,足下一动,人已到了韩墨身边。
“韩墨。”林天诀将他冰冷的脸孔抬了起来,“你倒是被小狼勾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韩墨低垂着眼睛没说话。
林天诀往他的腰带上瞅了一眼,“怎么,他送你的玉佩丢了?”
韩墨的拳头慢慢握紧了,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从头到尾,一水的平静。
“有什么用呢韩墨?”林天诀勾起嘴角来残忍地笑,“死了就是死了,你再怎么记挂着他还是死了。用他用过的武器,酿他爱喝的酒,做他爱做的事,连他妈气息感觉都根据他的来!可是有什么用呢?把我当成他?哈哈!”林天诀狂笑两声,捏在他下巴上的手猛地收紧了,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他是这么说的吧,啊?是不是?把我当成他?哈!你自己说,你办不办得到!我像是不像!”
林天诀的眼睛通红着,像极了一头想逃却又逃不掉的困兽,急于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韩墨的喉结滚了滚,拳头捏得死紧,但他没动没开口,林天诀那么一番椎心的话劈头盖脸的下来,他脸上也没有半点反应。
就在林天诀以为他像往常很多次没有回应一样,他慢慢松了手,刚转过身,忽听背后风声一响,韩墨一纵身自悬崖上跳了下去。
“韩墨!”林天诀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幸而他速度够快,右手一扬,袖中的鹰钩探出,一下钩住了韩墨的衣角,在布片破碎前,猛一用力将他拽了上来。
鹰钩一甩,韩墨便被狠狠摔在地上。
还未待韩墨有什么反应,林天诀已两步跨至他身前,左手揪住他的衣角恶狠狠地将他拽了起来,右手一扬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怎么,戳着你的痛处了?心里难受了?”林天诀早已失了平时的冷静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韩墨剧烈地喘息着,眼睛紧闭着,似是陷入了什么悲伤的记忆中不可自拔。
林天诀看着他的反应仰起头来疯子似的哈哈大笑,手指在他下巴上勾了勾,“难受着吧,你难受,我就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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