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转冷,长安城大家的聚会也多了起来,说是聚会,不过是各家的大小姐聚在一起相互炫耀自己这一年所糟蹋的东西,木怜夕前去不过是硬着头皮别失了礼数。
你看我这只凤钗好看吧是以前宫里娘娘戴哒——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吧可是长安城里最好的裁缝给我做哒——哟你这衣服啊我也有一件早不穿了不合身现在都换新样子了——我家的厨子啊做饭太难吃我都吃不下我爹就换了个御厨来——这皮裘啊不贵的也就五六百两银子吧哎呀我想买个贵的买个好的都买不到啊
等等等等,总之就是各种吹嘘加炫耀。
但在这些炫耀之中有一个经久不衰但又十分隐秘的话题,那就是——面首。
俗称男宠。
关于这个问题,大家往往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人将这事儿直接摆在台面上说的。唐朝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得到提高,女子的衣衫服饰也有了多种选择,可穿轻纱制的酥胸半露的纱衣,也可选择飒爽英姿的胡服。女子可独立经营铺子可掌管生意,也可随意上街,每逢十五七夕,未婚男女可在一起聚会彼此相识,而且在法律上,男女两人私定终身也被得到承认。
一自由,往往伴随的就是私生活的开放。
长安城里的大家闺秀,凡是及了笈的,出了阁的,上至王孙公主下到富裕商家,尤其是像木怜夕这种招赘在家的,十个里得有六七个养了面首,寻常里以贴身侍卫相称,暗地里却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说白了,不过是些为小姐贵妇排遣寂寞的玩物而已。
木怜夕身着一火红外衫,头上戴着金步摇,端坐席上,脸上永远都挂着轻浅而优雅的微笑。
林佐站在她斜后方一步的位置上,冰冷而强大的气场、立体的五官在一大帮娘气的男人堆里尤为显眼。
“哟,木妹妹总算带个侍卫进门来了,我就说嘛,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总是一个人,没人护着可不安全。”一个身穿明黄色华服身后跟了个一身秀气男人的女子摇曳着腰肢缓缓走上前来,冲林佐妖媚地眨眨眼,话却是冲着木怜夕说的,“来,妹妹给姐姐介绍介绍这位该如何称呼?”
这女子姓高,是高家的独女,高家也是长安城的大家,与木家算是竞争对手,木怜夕与她,平日里算是貌合神离。
木怜夕站起身来礼貌地笑笑,“高姐姐莫取笑妹妹了,这就是府里的镖师,我见他功夫不错想着重用,便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功夫不错?”那女子眼珠一转拿帕子捂着嘴娇笑出声来,“哟,这话说的,妹妹指得是哪方面的功夫?”
“是…”木怜夕面上一窘,她虽在这生意场上混的八面玲珑,但毕竟年纪太小,尚未出阁,又怎能与人这般轻便地谈论闺房之事?
“自然是舞刀弄剑的功夫,高小姐以为是什么功夫?”正当木怜夕不知如何接话时,身后一道清冷男声响起来,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林佐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
“哟,你护主子倒护得贴切。”那女子轻轻笑笑,越过木怜夕又往前走了两步,抬头逼视着林佐的眼睛,下巴一扬,气场陡地冷了下来,“不过,我们主子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
林佐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样的问题,我这个做奴才的回答就是了,我家小姐年纪小,性子单纯干净,别脏了她嘴巴。”
“你…”那女人眼睛一瞪,“放肆!”说着一巴掌就要扇下来,林佐利落地往后一退本想躲开那只手,谁知那手却在落下来之前被人给抓住了。
木怜夕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依旧是客气而疏离的笑,“怎么,姐姐是要放下架子跟个奴才计较吗?”
“可是他先出言不逊的,我家小姐教训他有何不可?”高小姐身后的那男子开口道。
木怜夕顿时只觉全身一冷。真是,脸长得女人气也就算了,声音还这么娘,真不知道高小姐对这么一货色怎么吃得下去。
“并无不可,不过跌了自己身份。”木怜夕松开高小姐的手,笑着转过头来,看定这秀气的男子,“不过我与你家主子在此相谈,这位郎君突然开口又是为哪般?”
“自然是为…”那男人急赤白脸地想要争辩,立功之心心切,可还未等他说完,高小姐已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狗奴才,我与木小姐说话哪轮到你插嘴,平时怎么教你的,关键时刻只会给高家丢人!”
那人愣了愣,似乎被呼懵了,眨了眨眼才缓过神来,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是急忙垂下头一连串道,“小姐恕罪,奴才错了,该打该打。”
周围一圈人看着,她本是想让木怜夕出丑,却没想到被自己的面首毁了机会,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周遭这么多人看着,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高府的形象,只得又扬起笑脸对木怜夕道:“对不住妹妹了,我这奴才不识礼数,冲撞了妹妹,还望妹妹莫见怪。”
“他也是护主心切,无心的过失,姐姐无需太过自责。”木怜夕礼貌地蹲蹲身子。
高小姐急忙扶住她,虽然很想说“操,老子自责个屁!”但面上还是笑道:“都是我管教不严,妹妹定要见谅。”
“姐姐多心了。”木怜夕又蹲了蹲。
筵席还在进行,这种大家聚会本就无聊,更可惜的是还吃不多少东西。
大堂里燃着烛火,空气暖而沉闷,林佐站在木怜夕身后只觉得昏昏欲睡。
此时一个身穿浅绿色外衫的姑娘走上前来,拽住木怜夕说是想与她说两句话。木怜夕看了看林佐,未叫他,跟着这姑娘走到了僻静处。
这姑娘她认识,姓刘,父亲也是长安城的商户,小有家财,不过这点家财比起木家和高家,便是不值一提,她算是刚刚达到这种聚会最低限的那种家境。
也是独女,要招夫的。
跟她出去前木怜夕心里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并不确定,那姑娘开口一提,“今天与姐姐来的那人是姐姐的贴身侍卫么?”
木怜夕眉头一皱,果然!
但面上还是笑道:“妹妹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个镖师,武艺好,我带他来见见世面的。”
“他长得比在场的所有男子都好看。”那姑娘脚尖踢着砂砾,羞涩地笑笑,“我刚才看见他替你说话了,他对你挺忠实的。”
“嗯,他待我倒是忠诚。”木怜夕想让她知难而退,不过那姑娘似乎并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又笑道,“那便好,对自己的主子忠实,才能对自己的女人好。”
“你看…”她顿了顿,两手在身前绞了绞,挺为难地开口了,“他既与你不是那种关系,姐姐不如将他许给我,我爹说,我也该纳夫了,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嗯,这…”木怜夕拖着调子,本来一般人一见别人为难,便会说,“哦,那就算了吧”,可这姑娘毕竟不是一般人,单纯干净地直往二上靠,木怜夕在那儿这了半天她都没搭腔,最后木怜夕只好自己给自己往下接道:“他的性子冷清,有些恃才傲物,我自己单方面做不了主,要不你将这事与他说说,看他如何回答?”
“嗯,也好。”那姑娘别别扭扭地应了,忽地眼睛一亮,像想到什么好点子似地说道:“那姐姐就教教我如何可以与他亲近些好吗?”
木怜夕一愣,“什么,亲近?”
“是啊。”那女孩儿直点头,“姐姐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连他的性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姐姐也一定知道如何才能讨他欢喜吧。”
木怜夕在心里苦笑,我要知道怎样能讨他欢喜还该着着你,我早就将他留在木府了!
“哦,这个啊,我还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这算得上冷美人了,咱们不是知道怎么拿下冷美人的方法吗?”这是上次聚会一个大小姐说的,她尤其喜欢清冷有气质的男人。
不过幸好这次她没来,那就让木怜夕把她的理论付诸实践吧。
“什么方法啊?”那姑娘愣愣的,“我不知道什么方法啊,我上次没来。”
“哦,这样啊。”木怜夕笑着将一缕秀发勾到耳后,“无事,我可以告诉你,一共有三条。第一条,他冷,你得比他更冷,更傲娇,更目中无人,让他注意你;第二条,他冷,你就热,你热情似火,温暖他感动他保护他,总有一天能攻下他;第三条,装可爱装傻,激起他的保护欲,让他保护你,趁机接近他,然后拿下他。你看这三点,哪点适用?”
“这三点…”那姑娘兴奋了,“一个不行我就用下一个,总能让他心甘情愿的。”
木怜夕皱皱眉头,试着提醒她,“第一点,你能比他更冷吗?”
那姑娘一愣,定定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地,“不能。”
“那第二点,你能热情似火,温暖他保护他吗?”
那姑娘又愣了一会儿,脸忽地红得像烧起来,“这,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
“好,那第三点。”木怜夕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扮可爱,勾引他。”
“这,我好歹一个大家小姐,去勾引他?”那女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这不妥吧。”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木怜夕轻轻笑笑,这八个字说得格外轻松。
那姑娘又站那想了一会儿,恨恨地一跺脚道:“我要再找不着个我想要的,我爹就要给我安排了,行,就第三条吧,我豁出去了!”
木怜夕在心里狠狠一犟鼻子,去吧,扮可爱,呵呵,他可不吃你这套。
你冷,他比你更冷,你不搭理他,他更不稀得搭理你,能让他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实力加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