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忙忙碌碌的,转眼已到了十一月。
这期间木远峰来过一次,说是来拜见长兄木远卓,可他到底是冲谁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木怜夕笑笑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命人将青儿叫到了前院。
后院皆是女眷,木远峰毕竟是外人,不便入内。
木远峰给青儿带了一对绞丝银镯子,挺漂亮的样式,约莫值个十来两银子。青儿双手接过,面上看着十分欢喜,拿红布包着开心得不行,木远峰看着她只知道挠着头傻笑。亲戚上门,晚上照例木家该留饭,也该领着他去拜见木家的长辈,可木家毕竟是大家,木远峰身份卑微,木远卓不见也实属平常。当晚,木怜夕本想在偏堂留他一聚,木远峰却摆摆手说不用了,便连夜冒着寒风赶了回去。
青儿手腕上戴着那对他送的绞丝镯子站在门口送他,出来的时候被木怜夕撞见,木怜夕还特地说了句她的镯子好看,青儿害羞地笑笑,并未说什么。木远峰跨上马恋恋不舍地与她告别后向前奔去,青儿躲在避风处,脸上没了笑,估摸着时间一直待他走远了才回房里。
房里没人,青儿脸上少了平常一直都有的笑意,粗暴地将那镯子自腕上摘下来,直接丢到了最下层的抽屉里,满脸的厌烦。
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没木怜夕随手赏的值钱,她虽然现在落魄,可好歹曾经也是个官家小姐,木远峰就拿这个来糊弄她?
青儿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一个官家小姐沦落为别人的奴仆也就罢了,可终生大事也会落魄至此吗?莫非自己今生再也与富贵无缘,就只能嫁个小官吏了?
可不嫁又能怎样,这木府虽吃的好住得好,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听人差遣,木怜夕又是木家独女,只招婿不出嫁,她若留下,要么一辈子做伺候她的丫鬟,要么给她的夫婿做个小妾,这两种选择,无论哪种都是永无出头之日。
青儿的拳头缓缓捏紧,心中像有团火在烧,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沈沐青同样出身名门,同样身份高贵,论诗词歌赋我不输你,论社交手腕我同样不输你,可为何命运偏偏偏向于你?
房门轻轻一响,青儿吓得微微一个哆嗦,瞬间回过神来。
门口那人也吓了一跳,“青儿姐姐你在啊,为什么不点灯?”
是嫣儿。
她这么一说青儿才意识到外头的天色不知几时已经大黑了,她轻轻笑笑,脸色瞬间恢复平常,站起身来,“哦,屋子里就我自己,点什么灯,不值当的。”
“不点灯怎么行,万一摔了呢?木府又不少咱们这点儿银子!”嫣儿摸索着到桌边拿火折子把蜡烛点燃了,跳跃着的火光在青儿的眼前一闪,她往后一退,下意识地拿手在眼前一挡。
莫名其妙的,不喜欢光亮,总觉得置身黑暗才是彻底的安全。
在黑暗里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必顾忌,在光下她得披起假面具,还要小心翼翼地顾着自己伪装的一切不要被揭穿。
“呀,没事吧,晃你眼了?”嫣儿一惊,急忙用手掌挡住火光,“难不难受,你先别看灯光!”
“没事儿。”青儿笑笑,“就晃了一下,可能不太适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嗯,幸好没事,不然木官爷该打我了!”嫣儿拍着自己的胸脯舒了一口气。
青儿一愣,“木官爷,哪个木官爷?”
“就是木远峰,木官爷啊!”嫣儿调皮地吐吐舌头,“姐姐就不要瞒着嫣儿了,嫣儿都知道了!”
“哦,你说他啊。”青儿微低下头笑笑,“他哪是什么官爷,不过一个小官吏罢了。”
在摇曳的灯光下,青儿的脸色微红,嫣儿直直地看了她半响,忽地拍手大笑道:“哇哦,青儿姐姐居然害羞了,好难得啊,我得快去叫木官爷来看看!”
“你个死丫头,再吵我可打你!”青儿佯装半羞半怒,举起手往她背上拍去,嫣儿往后一蹦大笑着躲开了。
“好了好了,青儿姐我错了我错了!”嫣儿一边大叫一边四下里逃窜,“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我给你看李吾给我买的银簪子!”
“哟,李教头给你买簪子了?”青儿停下动作,“快拿来给我看看,好看我可就收了。”
“我不!”嫣儿本已拿出簪盒,听她这么说又立马将东西抱在怀里,大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委屈道:“青儿姐姐你把我收了吧,这簪子我得留着。”
“呸。”青儿笑着轻轻啐了一声,佯装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了男人就不要姐姐了?我还收了你,我要你这白眼狼做什么?”
“哎呀姐姐不要生气嘛,嫣儿和姐姐最亲了!”嫣儿立马嬉皮笑脸地直往她身边凑,“来来来,看看他送我的簪子,要是姐姐觉得好看就…”
“就送我了?”青儿故意逗她。
“就…就借姐姐戴两天。”嫣儿咧着嘴道。
“行。”青儿应了句,“就算你肯借我戴两天也是好的。”
装簪子的盒子打开,一只细长银亮的簪子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尾端一个小小的装饰,算不上昂贵华丽,只勉勉强强算是小巧精致。
“怎么样,好看吧。”嫣儿趴在她肩头上笑眯眯的满脸幸福。
“嗯,挺精致的,看样子得值个二三两银子。”青儿手中把玩着那只银簪,又轻轻放回头饰盒里去,挑起的嘴角上带着微妙,“李吾待你可真好。”
“那是当然啦,他敢不对我好。”嫣儿骄傲地昂起头,“他要敢对我不好,我就不搭理他了!”
青儿微微笑笑,未说话,将手里的小盒子还给她,“收好吧,挺贵重的东西别丢了。”
“啊,姐姐不戴吗?”嫣儿尾音一扬,伸出手去,想接又不好意思接,一脸的纠结表情,但还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将盒子推回她手里,“还是姐姐先戴两天吧。”
“行了,快收好吧你。”青儿翻了个白眼,将那东西塞到她手里,“搞得跟我欺负你似的,回头你再去小姐那告我一状,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者说了,情郎送的东西哪有先让别人消受的道理,要是李教头知道,该生气了。”
嫣儿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抱着盒子有点儿不好意思,“那…我就先收起来了哈。”
青儿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知道那小丫头却又蹦到她面前嬉皮笑脸地对她说道:“哎姐姐,你看李吾送我的东西我都给你看了,你是不是也给我看看…木官爷送你的东西啊。”
“这有什么好看的…没什么好看的。”青儿搪塞着拒绝。
“哎呀,看看吧,求你了青儿姐姐,你就给嫣儿开开眼吧。”
“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儿姐姐…”
“好好好,好吧。”青儿拗不过她,只好将那对银镯子自最下头的抽屉里拿了出来,“给,在这儿,看吧。”
嫣儿目瞪口呆地看她把镯子从那地方拿出来,“不是,姐姐你怎么把东西放那啊,这丢了怎么办?”
“放心吧,丢不了的,有谁敢来木家偷东西啊!”
嫣儿还要争辩,“那也…”
“你到底看不看?”青儿脸色一沉,“不看我可找个妥帖点儿的地方把东西收起来了。”
“看看看看看!”嫣儿一把把那盒子抢了过来,红布刚揭开,惊叫声就传了过来,“哇,居然是这副镯子啊,我见过的!上次和小姐出门在银匠铺子里看见的,好贵的。好好看啊!木官爷居然送你这个!”嫣儿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青儿轻轻笑笑,“你要喜欢,借你戴两天?”
“哦不不不不不。”嫣儿急忙将那首饰盒推到她面前,一边摆手一边后退,“我可戴不起这么贵的镯子,这万一要是磕了碰了的我可赔不起。”
“傻丫头,喜欢就戴便是,不用你赔。”
“不了,我不戴,我戴我也得让李吾送我。”嫣儿将手背在身后,面上有点儿自愧不如的羞愧。
青儿笑笑,未再说什么,将那镯子收起来了。
这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一直到晚上睡觉嫣儿都闷闷不乐的,要搁平时李吾送她点儿什么东西,她得折腾半天,这次却是出奇的安静。
青儿看着她失落的表情,心里这才好过些,冷冷笑笑,翻了个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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