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也去长安啊?”杨柳湾的大嗓门亮开了。
木怜夕轻轻笑笑,“是啊,我们也…”
她还未说完,沉稳精致的女声已经被杨柳弯的大嗓门儿盖了过去,“哎?这人死得不正常啊!”
杨柳湾盯着地上的尸体,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是,这怎么回事来着?”
杨柳湾等了半天也没个应声的,便一把抓过木远峰道,“你说!”
木远峰不悦地皱皱眉头,但依旧好脾气地解释道:“都是些土匪,想打劫他们车队,被他们给杀了。”
“被他们给杀了?!”杨柳弯说话的调子又扬了起来,“那你在这守了三个月岂不是白守了?”
“这哪有白不白守的,匪乱除了就好。”木远峰开始由心而发地打官腔,“百姓过得好就行了,我怎样都行。”
杨柳湾眼珠子又转了转,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倒蹲下身来研究尸体。
林佐在旁边看着她,并未说话,但眼里的一丝兴奋已溢了出来——他倒要看看,今天在这儿有没有人能看出这些人真正的死因来。
可林佐失望了,杨柳弯在尸体上沾了点血放到鼻端嗅了嗅,脸上的表情跟小狗嗅到青菜味道时那表情似的,一脸厌弃地轻轻摇了摇头。
她随手将手上的血迹印在了衣袖上,站起身来扯着嗓门冲木怜夕一行人抱拳问道:“你们现在出发吗,带上我可好,我也要去长安,都是江湖上飘的,行个方便。”
林佐皱皱眉头,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翠竹峰土匪这事儿算是暂时了结了,木远峰一行人没有上山去看,所以也不知道山上是否还有残余。
官府那边催得急,钱粮几天前就断了,这几天一百来号人都是靠木远峰微薄的积蓄在支撑,也真是支撑不下去了。
话说这笔钱他本来想存着待木怜夕招婿后迎娶青儿的,没想到却在这打了水漂。
一个人独自上山深入虎穴,他还真没那个本事和胆量,若要搭上手下的一帮兄弟,他们统共一百来个人儿,山上的情况不知,就怕有什么机关陷阱的,搭进几条人命去不值当。所以木远峰一合计,索性找了几辆木板车来,把尸体运回去,也算是向官府交了差。
他本来就是将军府里的一个小军官,月例没多少,可比谁都要辛苦,摸着自己被掏空了的钱袋想想,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么做其实挺不值的。
木怜夕的镖队不想和木远峰一起走,恐沾了尸体的晦气,木远峰表示理解,乐呵呵地让木怜夕他们先走。
杨柳湾本来就是打算去长安的,却在行至翠竹峰时被木远峰拦住了去路。
当时已是夜幕,此处也没有地方投宿,杨柳湾本想着连夜赶路,木远峰却道此处匪患严重,不可行人行夜路,让她回去找处客栈歇一夜,明日将她送过去。
杨柳湾不愿再折回去找旅店,就在树上将就了一夜,当夜,众人燃起篝火,一帮人围在一起喝酒谈笑。木远峰虽是个头头儿,可属他最没架子,动不动地就和别人笑作一团,烤兔子时还分了她一只兔腿儿。
他也有吓人的时候,当晚她说她想在军营里留宿一夜时他一愣,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说什么一个女子独自赶夜路也不安全,便带她回了营地。
一帮人以为老大带回个营妓,对她言语羞辱,他的眉眼一下就冷了,罚了那人二十军杖。
杨柳湾觉得这男人着实是有趣,她本就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玩儿的,去长安城也不在这一日两日,便在此地留了下来,天天和他手底下的那堆兵比武打架,倒也乐得自在。
木远峰见她这样,就温和地笑笑也不说什么。
她就越发觉得这男人好欺负,更是变本加厉。如此循环,便是半月,本打算和木远峰一起去长安,却没想到提前等来了木怜夕。
虽说她不怕死人,但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跟着押运一车腐臭的尸体,这场景想想就觉得够恐怖的,更别说做了。
杨柳弯没骑马,木怜夕邀她和她共乘一轿,杨柳湾眼珠转了转,笑着摇摇头,指着林佐道:“我坐不惯轿子,我和林镖师共乘一骑吧。”
木怜夕眉头一皱还未说什么,林佐已喝住马匹自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递给她道:“杨姑娘骑吧。”
说完便走到车后步行的镖师中去了。
杨柳湾耸耸肩也没客气,一把抓住马鞍抬腿跨了上去。
木怜夕重新坐回到轿子里,下了轿帘儿,偶尔风将轿帘掀开,木怜夕的目光望出去,外头见不到林佐,却在他的位置上见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紫衣女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她莫名的,不太喜欢杨柳湾这个女子。
更准确点说,是反感,夹杂着有那么一丝丝的害怕。
尽管,她不太愿意承认。
她不怕那种冰冷而虚伪的人,只要你比他更虚伪更冷漠便好;可她害怕真实的人,尤其是像杨柳湾这样真实得仿佛带着火一般的热度的人。
杨柳弯与嫣儿不同,嫣儿是****的单纯善良,而杨柳湾却是千帆过尽的坦坦荡荡。
真实,这种东西是永远无法用演技来伪装的。
这种东西,是她曾经最不屑,曾狠狠丢失了的,哭着,痛着,狠狠丢失了的。
因为她知道,留着那东西,她无法在那个家族里生存下来,她无法好好活着。
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自己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她坚信不疑。
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活得自由自在,安详美好,更重要的是,真实。
那些她曾深信不疑的东西,瞬间变得一文不值,她的信念仿若一瞬间崩塌了。
世界观崩坍的感觉,绝对是值得令人崩溃的。
站在她面前,她会觉得别扭,会觉得嫉妒,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只能躲得远远的,在奢侈的富家聚会上,在高高的账簿后,她依旧是那个高贵端庄的木怜夕。
又是半月的颠簸,木怜夕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木府,杨柳湾一进长安城就跑了,木怜夕本想邀她到木府坐坐都没来得及,不过她走了倒也了了木怜夕一桩心事,省得她见了她总是心烦。
如今已是十月了,早已立了秋,天气也变得萧瑟起来。
一场冰凉的秋雨后,木府后花园里树木的叶子一夜都变得金黄,一天时间小径上就铺了一层,阳光好的时候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木怜夕差青儿去药房又拿了几副驱寒保暖的补药,如今她来了月事,驱寒尤为重要,马上入冬了,各项事宜多起来,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被那“冰蚕杀”夺去了性命。
这段时间木怜夕忙,天气一冷,大家都忙着换冬装了,她得抓紧往绸缎庄里添些新布料,新花色;铺子里今年冬装的新样式已经找绣娘设计好了,这几天得催着她们把样品做出来;当铺里还有几笔帐没收回来,她得去差人催催。
前几日出了趟远门跟镖师们走了趟镖,各个铺子里的账目积攒了半人高还未核算,虽说府里有管家林伯帮衬着,各个铺子里也有账房先生,可大笔的出账入账还得她亲自核算,虽然不是说信不过这些在木家干了半辈子的老伙计们吧,只是觉得什么事情只有自己亲自核实了了才觉得安心。
哦对了,伙计们的例银也该发了。
相比于木怜夕的忙碌,李吾的任务也不轻——快入冬了,冬日里天寒地冻,押镖难押,故冬日里收费高些,所以人们有什么该储备的基本都在现在押运妥当。
李吾带着一帮人整日里东北西跑,此时大家押运的货物都是些过冬的粮食煤炭布匹,并非什么贵重物品,所以木怜夕也不必跟着。
其实木怜夕不跟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物品虽不贵重却是生活所需,极易招来匪患。
木怜夕知道林佐的本事,为着木家镖局的声誉着想,一直让他跟着。
两人的赌约林佐还未赢,他还得继续待在木家一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时时刻刻都不能让不该浪费的东西浪费,这是木怜夕为人处世的原则。
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为达目的,把能用的都用上。
自从上次翠竹峰那事后李吾对林佐就改了些看法,如今两人一起押镖,好几次林佐都救李吾于危难之中,现在两人已是十分熟稔。
林佐性子冷清,说一不二;李吾尽职尽责,事事都能料理妥当,有他们两人在,倒是省了木怜夕不少的事儿。
由此,更是坚定了木怜夕要留下林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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