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林间小路上奔波,外头日头很盛,一行人走走歇歇。
木怜夕坐在树荫下看着图纸,抬头刚好看见不远处的李吾便问道:“李教头,还有多久能翻过这座山啊?”
“再有半日吧。”李吾喝了两口水走过来,在木怜夕身前站定了抱了抱拳道:“怎么,小姐累了?出了这座山前头便是座小城,到时找家客栈投宿,小姐也可好好歇歇。”
“嗯。”木怜夕应着揉了揉额角,她一个女子每日里与这些莽汉们一起赶路吃住也着实苦了她,近日来她老感觉身子疲软,浑身乏力,脾气也是烦躁不堪,想必是真累狠了。她现在只盼着车队快些走,熬过这半日去找个客栈沐浴更衣再好好睡上一大觉。
林佐在不远处坐着喝水,从木怜夕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刚硬的侧脸和直挺的后背,他不合群,永远都是一副遗世独立的高冷模样。
木怜夕招呼他,“林佐,过来坐。”
林佐转头淡漠地瞟了她一眼,没动。
其实林佐对木怜夕从一开始就是这态度,平时木怜夕也不觉得有什么,笑笑就过去了,可今天就跟中了邪似的心里噌噌蹿火,管都管不住。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木怜夕动了脾气,“我让你坐过来!”
这两句话声音挺大。
林佐凝了凝眉头,看向她的眸光有几分怪异,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走过来坐到了她的身侧。
四周也是一片静,众人都愣愣地看着木怜夕。这批镖师都是在木家至少呆了两三年的,平日里也都清楚木怜夕的脾气,他们家大小姐天塌下来眉头都不带皱上一皱的,更别说当众毫无形象地对哪个人发脾气了。
李吾咳嗽两声掩了掩尴尬笑道:“你们还不快些休息,怎么,现在就想走?”
“噢——不不不。”众人立马反应过来,嘴皮子一动又各自拉家常去了。
李吾在木怜夕身前站了站,抱拳道:“小姐,属下去清点下货物。”
木怜夕“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失体统,可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呼的火气顺着喉咙就往外冒,她吼完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林佐在她身侧坐着,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儿,声音依旧是不冷不热,“抓紧赶路,等会儿李吾回来。”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喂他的马喝水去了。
车队又行了半日终于到了一座小城,一行人找了家客栈投宿,木怜夕真的是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全身的骨头筋肉没一块不疼的,偏偏又躺到床上睡不着,只能翻来覆去的瞎折腾。
外头下着暴雨,按说就着雨声入眠是极舒服的一件事,可背上肩膀上腰上传来的酸痛让她无端端地想骂娘。
镖师们两人一间房,林佐与李吾的房间正好在她对面。店里的洗澡水还未烧好,木怜夕原本是打算睡一会儿的,待小二送上洗澡水后再起来,可照目前这个状况她折腾得都想去对面找李吾林佐聊天了。
木怜夕又迷迷糊糊了片刻,房门被敲响,木怜夕跳起来开门,林佐站在门外抱着臂背对门站着,听见门响便转过身来将手臂放下了。
“怎么了?”木怜夕有些奇怪,这人平日里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大晚上的送上门想干嘛?
林佐右手拇指摩了摩中指的指节,声音有些生硬地开口道:“你…没事吧?”
“哈?”木怜夕一愣,“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儿,一切都好好的。”
“嗯。”林佐应了声,转身两步回房间了。
木怜夕看着那两扇紧闭起来的房门脑子有些发懵,心想这人有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觉,敲开你房门后就来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屁话。
莫不是今天对他发火了,他特地赶来巴结巴结?
木怜夕摸了摸下巴,这也不像啊。
木怜夕关上房门后没多久就觉得腹痛难忍,扯了两张手纸撑了伞就往茅房跑。
店里的茅房在后院,木怜夕一开门就被撒着欢儿的雨水浇了满脸,这鬼天气打不打伞基本就是一个样,雨水来得毫无规律,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齐聚一堂玩着扫堂腿就往人身上撞。木怜夕走了不过十来步就全身湿透跟刚从井里捞出来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茅房方便完,想整理好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却惊觉大事不妙——衣服后衫上竟然见了血。
天早就黑透了,木怜夕就是打雷闪电的空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头全是血水,她强压下惊讶扯过自己的后衫一看,她的衣裳也是大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顺着衣裳后衫滴滴答答往下流的都是些殷红的血水。
木怜夕心里又惊又怕,心下里想自己这是哪里受伤了,可隔着衣衫上下摸了摸,也没什么觉得哪里有什么伤口,腹痛的倒是更厉害了。
那痛苦一波波的自身体深处袭来,痛得她面色蜡黄、嘴唇发紫、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脑袋都痛得发懵。
木怜夕心里怕得要命,弯着腰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就往屋里跑,连伞也顾不得拿了。
浑身被雨浇的尽湿,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小腹上的疼痛让她脚腕发软,身形几乎站立不住,那一波一波毫不懂得休止的疼痛让她几近晕厥过去。
她在雨里踉跄了几步,脚下一滑终于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娇小的身形被地上冰冷的雨水一浸,小腹上传来的痛楚让她再也支持不住。她蜷起身子,发白的指节紧紧抠住地面,冰凉的雨水侵入骨髓,她痛得不住喘息。
现在已经入夜,又下着暴雨,鲜少有人会到后院里来。
其实每个客房里都有供客人起夜用的木桶,木怜夕觉得恶心便冒着大雨来了茅厕,如今蜷在地上,心里也是懊悔不堪,心想自己受了伤,若再淋上一夜的雨,明日不死那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正捂着小腹蜷在地上,身形却被一人捞起,木怜夕猛地睁开眼,眼前模糊的场景一晃,她看清了抱住自己的那双手,大脑几乎没有思考,心中竟有了答案——是林佐。
自己疼得竟连有人过来都没发现。
“怎么了?”林佐扶起她,木怜夕觉得他的声音跟从外太空飘过来似的,飘飘忽忽的,传到她耳朵里还像隔了层膜儿。
“我…我不知道。”木怜夕的双腿哆嗦着,两手死死抠住他的手臂,借着他手臂的力道才可勉强站立,说话时嘴唇哆嗦着,身子也打着冷战,话说得又急又乱,“我,我好像受伤了,但我不知道…是哪里伤了,肚子好痛。”
林佐拧了拧眉,这时候天上正好闪了两闪,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木怜夕本不怕这个,此刻却因身心俱疲被吓得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林佐就着这亮光看到了地上混着雨水的大片血迹。
“还能走吗,我扶你回去?”林佐架着她的胳膊上又多蓄了几分力道。
“能。”木怜夕紧咬着嘴唇,额上冷汗直流,强撑着又向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又险些跌在地上,林佐急忙扯住她。
“冒犯了。”林佐表情严肃地说了句弯腰在木怜夕的腿弯上一兜,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木怜夕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耳边嗡嗡响,自然也顾不得别的。
林佐将木怜夕安置在她自己的房间,转身想走,木怜夕一把扯住他。
“你哪去?”木怜夕死死揪住他的衣角声音虚弱地开口。
“去找个女人来,看看你的…伤。”林佐说这话时神情挺别扭。
“嗯。”木怜夕放开他,眼皮垂了垂,小腹上的疼痛又是让她拳头一紧,她缓了好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是哪里伤了。”
这话里含了三分哀怨,七分委屈,听得林佐心里一痛,心情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白痴。”林佐看着她,拧着眉头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木怜夕被他骂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腹间传来的疼痛又让她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