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日,木怜夕正在睡觉,忽听得外头一声尖叫,吓得她打了个哆嗦坐起身来,恼怒道:“怎么回事,招贼了吗?”
青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对不住,对不住,吵了小姐歇息了,奴婢该死。”
木怜夕扶了扶额头,“嫣儿又怎么了,让她进来。”
“小姐——”青儿还未说话,嫣儿已拖着哭腔从外头走了进来,眼泪汪汪的,哭得直打嗝,“死了,都死了。”
青儿急得团团转,几次都想拿手捂她的嘴,“哎呀,你别哭了,大早晨的就吵了小姐休息,我知道这个就不告诉你了。”
“什么死了?”嫣儿还真是哭得木怜夕头疼。
“鱼,鱼,那缸锦鲤,都,都死了!”
“哦,死了啊。”木怜夕淡淡应了声,那小丫头片子立马不乐意了,“小姐,你这什么反应啊,那鱼全死了,都死了,一缸呢,全都肚皮朝上了!”
“好了,别没规矩!”青儿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跟小姐说话的!”
嫣儿哭得更大声了,“你们都这样,那鱼不是你们喂的,你们当然不伤心,鱼是我从手指头大小养起来的!你们都不知道!”
木怜夕烦了,皱着眉头低吼道:“出去哭!”
嫣儿被吓了一哆嗦,抽泣了两下,抬头看了木怜夕一眼,嘴唇一撇,哇哇哭着出去了,木怜夕又一脑袋栽在了枕头上。
青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立着,木怜夕看了她一眼,“没事,当日我就是说说,不会真罚你的。”
“谢小姐。”青儿行了一礼。
“小姐,这事恐怕不简单。”青儿垂着眸子。
“哦?哪里不简单?”木怜夕微阖着眼睛。
“该是有人陷害林佐,奴婢看了,那林佐极为心细,喂鱼的步骤也没什么差错,按理说不该如此,可却…”
“嗯,继续。”木怜夕闭着眼睛应了句。
“该是李教头那边的人。”青儿压低了声音。
木怜夕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嗯,有理。”
穿衣打扮后来到后院,今日操练的武师们早早地就聚在了这里看个端倪,看到别人出丑可比自己得褒奖更开心多了,谁叫你当日做那出头鸟穷显摆来着。
林佐与李吾都站在人群里,李吾在前,林佐在后,两人都没什么表情。
木怜夕往前走了走看到了那缸死鱼,的确死得挺惨,一股子臭哄哄的鱼腥味。
一百两的银子就这样打水漂了。
木怜夕皱了眉头,声音威严道:“怎么回事,青儿?”
身后的青儿急忙跪下,“小姐恕罪。”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千万教好林武师,若出了差池你担着?”木怜夕疾言厉色道。
“小姐恕罪。”青儿低下头。
“林武师,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她?”木怜夕秀目一瞟,看着林佐道。
林佐垂下头,双手抱拳道:“林佐的错。”
“哦?林武师玩笑了,夕儿毕竟是有言在先。”木怜夕笑笑,“林…”
“小姐若要罚就罚林佐吧,林佐替青儿姑娘担着。”林佐正色道。
木怜夕的嘴角轻轻挑了挑,与林佐交换了个“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的眼神,她皱皱眉,换上一副像是很不耐烦,却又看在是你的面上勉强饶你一次的表情。
她舒了口气,“行了,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嫣儿都吓傻了,此时连李吾都顾不上看了,听木怜夕这么一说急忙就冲上去将青儿拽了起来。
“谢小姐。”林佐抱了拳道。
几人回屋,嫣儿委委屈屈地问木怜夕,当着那么多人干嘛让青儿姐姐出丑。
木怜夕还未说什么,青儿倒先笑了,“傻丫头,小姐和我演戏呢,若不罚我,那林武师如何能站出来替我说话,小姐又怎能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呢?”
“可,可也不能…”嫣儿还是不太能接受。
“好了好了。”青儿安慰她,“没事。”
“难为你了,青儿姐。”木怜夕抓住了她的手,青儿身子一震,眼角有点儿泛潮,她在木怜夕手上轻轻拍了拍,“小姐哪里话。”
此事就算过去了,可在某些人心里这事儿还得缓上一缓,尤其是那设局的。
李吾当日并未觉得此事蹊跷,只觉那林佐认错的态度未免也太诚恳了些,林佐这人具体如何他不了解,但凭这几日的相处,以他的性子,冷漠无情的,没必要惹祸上身,故这几日恐他报复一直防备着,可他那边并没什么动静。
李吾踏着月色缓缓走出房门,正想着这事呢,忽觉背后疾风一闪,他匆忙回头还未看到什么,一双手已自身后扣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李吾后膝上便重重挨了一记,双腿一软身形后仰,险些跌到地上,他用手扒住那人的手掌,死命挣扎都没挣开,反倒被那人拖着进了一处小院。
进院门的时候门口有处石头门槛儿,那人右腿一抬,李吾抓着这个机会左腿向后使了个绊子,那人身形一低,李吾借着力道转身,狠狠一拳冲他的面门挥了出去。
那人侧身一闪足下一个轻微的滑步,人已退到有效距离之外。
后膝上疲软火辣的痛觉漫开,李吾恍了一恍才勉强站稳身形。
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是一身高八尺的黑衣汉子,身形健壮,脸上黑巾蒙面,一双眼睛清冷异常,浑身自成一肃杀之气。
李吾虎目一眯,暗暗压低重心立稳身形,怒道:“阁下何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对面人未答话,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黑巾。
李吾只觉瞳孔一紧,不禁失声惊叫道:“林佐?!”
林佐眯了眯眼,开口道:“你知道那鱼多贵吗?”
“啊?”李吾面上一愣。
林佐冷睨着他,“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李吾有些火大,“大半夜的你把我弄到这里来,胡言乱语些什么?”
“哦?”林佐挑了挑嘴角,环了臂有些嘲弄的看着他,“那依李教头说,大半夜的该做些什么?”
“你…”李吾的眉头微皱,刚说出一个字还未有所动作,对面的人影已扑了过来。
李吾脚下踉跄了两步,还未站稳身形,忽觉后脖颈子上一阵力道,大脑一懵,整个上身已不受控制的向下弯了下去。
林佐掐住他的后脖颈子,狠狠往鱼缸里摁。
这鱼缸本就是木怜夕院里的,前几天被人收了放在这里,虽然死鱼都被清出去了,可是水还在,一股子咸鱼味儿熏得林佐格外火大。
李吾被颈后的力道控制着,脚下根本走不开,双手只来得及扣住鱼缸沿儿,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臭烘烘的鱼腥气,紧接着鼻子里便进了水。
这水里被撒了硫磺粉,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李吾干的,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厮为了巴结他偷偷撒的,可这事儿也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那小厮有意无意向他打听林佐这人如何,是否有冲撞他时,他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不过他没管。
李吾这人性子虽直,自己不干那拿不出门的勾当,但脾气也独,别人如何,只要不出人命,只要事不关己,他是能少管就少管。
李吾在鱼缸里拼了命的挣扎,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旦被人摁住了后脖颈子,饶你是多大的力气,也是挣揣不开的。李吾被呛得眼前都发花,脑子里唯一的意识就是回去后一定要劈了撒硫磺粉的那小子。这东西虽是只有药死鱼的量,但弄到人脸上也绝不是玩儿的。
待李吾憋得眼前都发黑了,林佐才把他从鱼缸里拽出来,李吾狠狠吸了一口气,张口便骂,“林佐你…”话未说完,下一秒便直接去缸里咕喽泡了。
过了一会儿林佐把他从缸里拎了出来,李吾想还手,又被林佐在后脑勺上一拳狠狠给打了进去。
拎出来打,打进去再拎,如此反复了七八次,李吾整个上衫都湿透了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拿手扶着缸沿儿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腥臭的鱼水混着唾液滴答滴答地往下坠。
林佐放开了拎着他后脖颈子的手,李吾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忍。”林佐的话里带着讥诮,呼吸里也稍微有些气短。李吾好歹是自幼便练武的,就算被他按在下面翻不了身,也是真能折腾,他摁着他也得花些力气。
“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李吾的手背擦过下巴,扶着鱼缸慢慢站了起来,一对虎目里尽是火气。
“哦,那你暗中玩儿的那些阴把戏就算有本事了?”林佐斜倚着墙双手抱臂冷冷看着他道。
“呵。”李吾冷哼了声,擦了把脸上的水,“人人得而诛之,还用不着我动手。”
林佐也冷笑了声,“好啊。既然如此我倒省心了,我不管谁想诛我,反正出事儿我就揍你。”
李吾眼里火星一迸,“你…”
“反正你打不过我。”林佐起身向卧房那边走,待走到李吾身边与他并肩之时,忽然靠近他耳根来了一句。这句话里的不屑与侮辱和着林佐喷到他耳根上的热气瞬间点燃了李吾的火气,他想都没想直接出拳往林佐脸上一抡,林佐抬腕一挡,李吾趁着这个空档,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的身形往下一扯,膝盖紧接着就跟了上去,一膝盖狠狠顶在了他的肋骨上。
林佐本是没防备才让他钻了空子,反应过来速度极快,就在李吾还没来得及顶第二下的时候,林佐那边已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肋骨上。
这一拳的力道绝对不比李吾的那一膝盖轻。
李吾经方才的那一番折腾脚下本就发软,林佐的这一拳直接让他向后退开了两步,手扶着鱼缸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林佐整了整衣襟,看着他的神情似笑非笑。
李吾也瞪着他,他本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他好准备反击,可是林佐什么也没说,淡淡瞟了他一眼就大踏步地走回卧房了。
李吾暗暗发了发狠,也咬着牙走了回去。
两人各自来到各自的卧房里,挑起衣襟就着烛光一看,一人肋骨上一大条乌青。
靠!李吾狠狠踢了一脚桌子。林佐倒没什么,看了一眼就把衣襟盖上了,仿佛习以为常般脸上并没什么变化,坐在桌边拿手支了额头,就着隔壁屋大通铺上镖师们各样的呼噜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