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怜夕醒来已是傍晚,她一睁眼就看到嫣儿那张大脸,接着就是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青儿姐姐,青儿姐姐,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哟,这每句话还非得重复两遍呢。”木怜夕无可奈何地笑笑,强撑着欠起身来。
好难受,头疼,浑身都不舒服。
忽觉得手上有些刺痛,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伤口被处理过了,包了洁白的绢布,可以嗅到清淡的药香。
木怜夕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太阳落山了啊,我上午是…
林佐,林佐送她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林佐昨日动怒了,因为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然后自己就睡着了。
那自己这是…
被人下药了?
“青儿,青儿。”木怜夕朝门外喊了两声。
“哎,来了来了!”嫣儿蹦着窜出来,“青儿姐姐给您煲药呢,有什么事儿你给我说。”
“谁送我回来的?”木怜夕欠起身子,“林佐呢?”
“哦,就是林佐把小姐送回来的。”嫣儿瘪着嘴,“可老爷说林佐对小姐不敬,将他关在柴房了。”
“什么,关起来了?”木怜夕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嗯。”嫣儿看起来蛮委屈,“老爷还打了他板子呢。”
我去,木怜夕气得只想撞南墙,亲爹啊这是,你又和聂氏商量好了吧,我这好不容易收个人。
木怜夕掀开被子,“穿衣,我要出去。”
“是。”嫣儿应了一声取了衣物站在了床前。
当木怜夕站在柴房门口的时候,天边仅有的几根殷红光线正慢慢被黑暗噬去,柴房里黑暗潮湿带着霉味儿,阴阴冷冷,仿若一张叫嚣着的血盆大口,她不敢进。
糊窗的窗纸早就破旧得不成样子,在夏日的凉风里瑟瑟作响竟将夏日演绎出了凄凉的味道。
她透过残旧的窗洞往里看,天色已然暗下来了,看不清人脸,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草垛上。
他居然没有逃。
木怜夕立在外面的风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再劝他留下来?好像人家早就看透了你的目的了。
你不过是缺条狗而已。这话震得木怜夕的心口生生的疼。
“门打开。”木怜夕低声指挥着一旁的小厮,小厮急忙跑上前去。
房门打开了,泛着灰白的天幕笼着,屋里并未明亮多少。
但好歹可以看得着他了。
“对不起啊。”木怜夕又往前走了两步却始终都没进柴房门,“我…”
林佐坐在柴垛上屈着一条腿,依旧冷冷的,没看出有多狼狈,但气场却伤人的很,他抬起头来看她,丝毫不在意她的开场白,声音淡漠,“我给你留住李吾,你卖身契还我。”
“啊,什么?”木怜夕一愣,许是中午中的药力还没过,她觉得脑袋好像不是自己的,面对林佐时完全没力气思考。
挺难的的啊,一个可以完全看透她的人。
“我给你留住李吾,你卖身契还我。”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
柴房里的潮气太重,熏的人难受,木怜夕往后退了一步,“你…受伤了吧,先看大夫吧。”
林佐没说话,坐在柴垛上也没动,就那样看着她。
反倒是木怜夕伤感起来了,她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眸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儿委屈,带着让人心疼的鼻音,“百页酥不好吃吗,干嘛要走?”
这个人救过她的命啊,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他的,有什么理由要让他走的。
林佐也敛回眸子,手在柴草上按了按,像是犹豫了犹豫才开的口,“百叶酥…不是我想的味道。”
太甜了,不好吃。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我让人给你做。”木怜夕猛地抬起脸来看着他,一双杏核大眼里满是希冀。
林佐的嘴唇抿了抿,没说话。
木怜夕看着他,他坐在高高的柴垛上,灰暗的光将他的身形笼得有几分寂寞。
他没再直视着她满怀希望的目光,将头扭开了。
木怜夕觉得自己心底冰封的河面似有一点点的河水慢慢溢出来,她垂下了头。
“那…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木怜夕觉得自己的声音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什么时候李吾安心留下,我什么时候走。”林佐从柴垛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前,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可木怜夕却看到了他衣服上晕开的血迹。
挨打了,他。
木怜夕觉得鼻子有点酸,“大夫在前头等着,先看看伤吧。”
林佐点点头。
大夫的诊断让木怜夕吓了一跳,很严重的内伤,外伤也不轻,身体上多处擦伤,肋骨断过还没长好,肌肉韧带严重损伤,总之就是需要多方位调养。
大夫在一旁开药单子,木怜夕直直地瞪着他,林伯说他是别人从山崖下捡到的,仅休养了半个月就将他卖给人伢子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时至今日他连恢复的时间都不到。
可他居然像没事人似的,前几天还救了她,身手灵活,哪有重伤的样子。
“你…不疼啊。”木怜夕声音颤抖着开口,她虽自小颠簸,但始终出入的都是些华丽且虚伪的大型场合,这般真实而残酷血腥她还从未见过。
林佐未接她的话,声音冷冷的,“今天上午你中的是迷魂香,晚上喝点绿豆汤毒性就全解了。”
“哦…”木怜夕很乖地点头,没办法,她的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那你怎么没事?”
“我…。”林佐皱了皱眉,“忘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说。
忘了。木怜夕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想,那便是曾经记得的。
林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木怜夕吓了一跳,手本能地往后一缩,却没有摆脱他的控制,他垂下头,将她腕上的纱衣拨开,指腹轻轻按了按她手腕上的那层绢布。
木怜夕瞪大眼睛看着他。
手腕上刺痛的感觉传过来,木怜夕又是本能地将手往后一缩。
林佐皱了皱眉头,“没事了。”他将她的手放下了。
林佐的体温好像异于常人,有些高,手心却没汗,干燥温暖得很舒服。
那感觉,木怜夕的鼻子酸了酸,有点儿像木远卓。
“身体太虚,多加衣物。”林佐对她说,旋即又对她一点头道,“林佐告退。”
说罢人已走出了几步远。
木怜夕却是全身一僵,浑浑噩噩的大脑仿若因为震惊而清醒了一瞬,但紧接着,又是更混沌的浑噩。
“多加衣物,这是…关心?”木怜夕头痛得要命,又困又乏。
就这么关心法?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你究竟是谁啊,那黑衣杀手和你是同行吧。
你这个人可是,相当的危险呢。
木怜夕挺苦恼。
真奇怪,明知是这样还是想任性一次把你留下来呢。
明日武师们操练的时候,林佐破天荒地到了场,一身黑色武师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冷冷的。
木怜夕笑眯眯地站在大家前头,朗声问道,“我院子里有缸苏州锦鲤,珍贵的很,可我这几日手忙,哪位兄弟肯帮我照顾几日?”
众人面面相觑,照顾鱼,一帮大老爷们哪会照顾什么鱼啊,不去不去!
“没人吗?”木怜夕依旧笑的端庄优雅,“月钱照付,若不出差错,再加二两,各位兄弟帮帮忙。”
没人动,但已有人窃窃私语,多二两银子呢,不就照顾几条鱼吗?另一个说不行不行,这苏州锦鲤金贵的很,万一出了差池这一辈子都不够赔的。
没人应声,木怜夕有点儿挂不住,李吾四下里看了看,双手抱拳刚想说话,旁边一道清冷声音夺了他的场,“我来吧。”林佐看都没看他道。
李吾皱了皱眉头,只好讪讪地将手放下。
木怜夕冲他笑笑,“那就多谢林武师了。”
林佐点了点头。
“青儿。”木怜夕冲身后人道,“好好教教林武师,出了岔子可是你担着。”
“是。”青儿蹲身行了一礼。
众人这才恍然,啊,原来有人带啊,出了事还不用自己担着,要早知道我就去干了,诸如此类,巴拉巴拉巴拉…
不过可惜没什么早知道,有人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可你不知道的是,你看似不小心遗落的机遇,其实早就圈给了局内人。
李吾皱着眉头未说话,心中却已在腹诽,“怎么,这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换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