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回,木家已经谈拢的生意都被推拒了回来。木怜夕在书房里仔细核对着账簿,眼中满满的都是怒火。木家的出账没什么问题,退回订单的那几个客户皆与木家没什么过节,如此一来便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是商家间的恶意竞争?不对,木家一连好几家店铺的生意同时被拒,木家的商品无人问津。木家有听风阁作为后盾,没有哪个商家有这个本事可以将木家整成这样。
不对!木怜夕只觉心中猛地一跳——柳拓!
“来人!”她冲外头喊道,“快去叫舅老爷!”
木府,大堂。
“鱼那么信任水,可是水却把鱼煮成了汤。”木怜夕看着他凉凉笑道:“柳拓,真有你的。”
柳拓坐在一旁的檀木座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她,眼里阴晴不定。
“夕儿。”良久后他叹了口气,“要是姓林的那小子能带你走,你就跟他走吧,别硬撑着了,你斗不过我的。”
木怜夕冷笑,“舅舅,这还没到最后呢。”
柳拓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他盯住她,声音阴沉,“那你还要怎样?木远卓都不管了,难道你要留在木家和这个破地方一起沉下去吗!”
他的情绪也是少见地失控。
木怜夕也盯住他,“舅舅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柳拓语塞,他狠狠一拳拍在桌子上,红檀木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哐”地碎了一地,他抬起头来看着木怜夕,眼睛都是红的,那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隐晦着见不了天光的情绪,“夕儿,”他哑着嗓子开口,“你如果不姓木…”
“我姓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木怜夕生硬地打断了。
“好。”柳拓咬牙切齿地将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里头已是一水的淡漠。
他深吸一口气,“那就摊牌吧。”他的嘴角习惯性地挑起来,“柳妍的事,想必你也清楚。”
木怜夕一脸厌恶地看着他,“那是我娘,是你姐。”
柳拓冷笑一声,抬眸看定她,“那又怎样?”
“你真恶心。”木怜夕恶狠狠的。
柳拓冷笑,“这不是你该管的,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这个空壳子再坚持一段时间。其实你爹也够聪明的,他动不了我,就将木家交给你,他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查出柳妍真正的死因,而那时候,你将木家经营得风生水起,他以为我会看在你的情面上放过木家,呵,他还真能想。”
木怜夕抿了抿嘴唇,“舅舅,我曾以为你是我能够信赖的人,现在…”木怜夕略显痛苦地闭上了眼,“真可笑。”
“长点心吧。”柳拓抿了抿嘴唇,语气波澜不惊,“这世上没什么人是永远信得过的。”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他看着她,脸上撒了一片日光。柳拓喉间一滚,目光躲闪着开口道:“夕儿,你别怪舅舅心狠,其实我也想让你好好的,可我早就有要守护的人了。不管她是否还活着,我都得对得起自己。”
木怜夕紧紧攥住拳头,一言不发。
柳拓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转身往前走去,林佐在门口横剑拦住他。
柳拓看着他讽刺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苦意,话却是对木怜夕说的,“怎么着,这是夕儿对舅舅留的后手?”
林佐冷冷看着他,未做言语。
木怜夕粉拳紧握,“林佐,你让开。”
林佐眉头一皱,“小姐…”
柳拓霍地脸色阴沉下来,“你家小姐让你让开,没听见吗?”
林佐未理会柳拓,径直看向木怜夕。
木怜夕未看他,口中却轻轻叹了声,“让开吧。”
“是。”林佐垂头应了声,收了长剑让到一边。
柳拓冷冷看他一眼,抬脚走过。
木怜夕神色疲惫地叹了口气,拿手捏了捏眉心,想端起茶来喝一口,结果却发现由于方才精神高度紧张,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的,近乎端不住茶杯,她蔫蔫地将茶放下。
林佐看她那样子不禁觉得心中难受,但他也毫无办法,他只得冲木怜夕一抱拳道:“我就在门外候着,小姐有事叫我。”
木怜夕还未说什么,只听柳拓一声冷哼回过身来道:“你在外头候着?你在外头候着又如何?”柳拓的脸上见了怒,他指着木怜夕吼道:“你在外头候着又如何?你打得过我吗?我要对她怎样你护得住他吗?”
柳拓不知是发了哪门子风,他狠狠一掌拍在长廊木柱上,一瞬之间整个长廊都像是抖了一抖,柳拓话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林佐,在这里,弱者没资格开口说话。”
林佐眉目一冷,狠狠一掌往他的胸腔拍了出去,柳拓眉头一皱,冷哼了声:“废物!”
他侧身一躲,轻易便化解了林佐的进攻。
他嘴角轻蔑的冷笑还未淡下去,却在下一秒便觉得事情不对,林佐的拳峰擦着他的腰侧而过,他明显感觉什么东西在自己腰间一扎,极轻微极不明显的疼痛感,可是下一秒他却浑身瘫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你…”他勉力支撑着身体,这情况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他瞪住林佐。
林佐冷冷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他一字一顿,“我不想对你用毒,这样胜之不武,但这是你逼我的,你若敢动她,我身上多的是能要你命的玩意儿。”
“哈!”柳拓浑身瘫软着,却还是气势不减地冷笑一声,他哈哈大笑,直笑得眼里都见了泪,好半天他才喘着气停下来道:“好,好啊!”他眼里一冷,“可林佐,我问你,凭你一人之力,你斗得过我,可你斗得过整个听风阁吗?猛虎难敌群狼,林佐,这个世界的规则,你还是不懂。”
林佐冷着脸没说话,柳拓又开始笑,笑了半天却猛地冷了神色,瞪着他骂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强大一些,能够打败我,能够护住她,别让我伤了她!可你做不到!”
林佐依旧是冷着脸,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冷着脸,胸腔里是万丈怒火,但他找不到出可以宣泄的出口,他对柳拓的那番话提不出任何的质疑。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另一种规则,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慢慢展开了,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但那绝对会让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木怜夕叹了声,“好了林佐,把毒给他解了。”
“无解。”他收了剑,皱着眉头看着木怜夕。
木怜夕皱了眉头,“林佐。”
林佐没让她说完,心里的那股邪火烧的他难受,他没好气道:“两个小时后药效就散了,小姐不必担心。”说罢,上前扯起柳拓的脚腕就往前拖去。
“林佐!”木怜夕一惊。
“小姐恐是乏了,先回房歇着吧,属下将这不速之客送出去,片刻就回。”林佐径直拖着柳拓往前走,面无表情地回话道。
柳拓躺在地上狂笑出声来,“真他妈的有意思。”
“林佐你别胡闹!”木怜夕冷了面孔。
林佐未答话手下一个用力拽着柳拓脚腕狠狠往前一纵,柳拓便跟个破麻袋似的摔在地上。
林佐的眼睛通红的。
他两步走上前去,手指利落地点了柳拓上身几处大穴,“滚!”他对他吼道。
柳拓勉力站起身来,身上的酸麻感已下去大半,但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他看着林佐冷哼一声,“但愿到最后你也能有这般硬气。”
林佐没答话,狠狠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柳拓被打得一个踉跄,咬着牙挣扎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林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盯住他,“还没到最后呢。”
“呵,行。”柳拓举起双手来,“那我就等着看你们主仆俩怎么翻牌。”
林佐推了他一把,“滚!”
柳拓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一连几天木府都笼罩在阴气沉沉的氛围内,木远卓自知此事自己理亏,便以身体不适之名和聂氏一起避去了乡下,这么大的担子彻底落到了木怜夕肩上。
这日木怜夕独自坐在梳妆镜旁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仔细想想,已多久没像现在这般照过镜子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从梳妆台下拿出首饰,不经意间却抖落了一件东西。
是块玉,水头极好,上刻宋超凡三字。
是当初救她的那人掉落的,现在竟还在这儿。想当初自己还曾拿着这玉面对铜镜思春来着呢?木怜夕不无嘲讽地笑笑,沧海桑田哪真是。如果那时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结局,那她宁愿被那帮土匪杀了,死在最天真烂漫的及笄之年。
话说这玉当年还丢了一回,还是林佐给她找回来的。
真是的,不如不找,省得她现在这么难受。
她这般想着就想将这玉狠狠摔将出去,但最后一刻她又收回了手,眼睛一眨泪珠子便掉了下来,好得是个念想,留着吧。
木家要倒的事几乎在长安城里传遍了,有几个商业大户纷纷压低了价格要来买木怜夕手中的铺子,木怜夕咬着牙没卖。她不忍心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任人糟践。
树倒猴狲散,现在整个长安街的人见了木家的大门都恨不得躲着走,唯恐粘上晦气。
真的要完了吗?真的要完了?木怜夕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有办法的,再想想办法,能用上的都别浪费。”
木怜夕口中喃喃着,“能用上的都别浪费。”
这是她初入商道时木远卓教给她的规矩,木怜夕苦笑一声,她现在是真的没什么能用上的了。
“小姐,外头有人来了。”嫣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这小丫头知道木怜夕心情不好,便一直在外头候着,现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定有事。
木怜夕疲倦地捏捏眉峰,“谁啊?若是买铺子的你就问问价钱,价钱太低直接让他走人。”
“不是来买铺子的,是来提亲的!”嫣儿急忙道,“嫣儿拦都拦不住,说是一定要见小姐,是宋家的人。”
呵,木怜夕冷笑一声,提亲?
能用上的都别浪费。
她怎么忘了,她还是个女人啊。
木怜夕抬起头来,“宋家的人,哪个宋家?”
“就是长安制锁世家的那个宋家啊。”嫣儿道。
这是个大家,虽称不上长安首富,但与木家鼎盛时不相上下。
木怜夕眼中一亮,“嫣儿,给我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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