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木彦狠狠地在自己眼上拿手背一抹,重重一点头,神情恶狠狠的,“对!打不过就先躲着,等能打过了就直接揍死他!哭才是最没用的!”
“聪明!”林佐笑着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木彦看着他立马就笑了,他清澈的笑容在阳光下一闪,晶晶亮,鼻子上还挂着小小的鼻涕泡。
“嗯,总算是不哭了。”木怜夕舒了口气,笑着在他背上拍了拍。
林佐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那笑里有几分意味深长。木怜夕立马就想到自己刚才哭得凄凄惨惨的那个鬼样子了,她又羞又怒,冲他一瞪眼睛道:“看我作什么?”
“你好看。”林佐冲她笑了笑,低下了头去。
滚!你才好看!你全家都好看!木怜夕恨恨的,骂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夸他呢!真是,智商都喂了狗了!
“师父师父!”木彦拽起他,像是忘了刚才自己哭过的那一鼻子,献宝似的脸上乐滋滋地把他往书桌前拖,“师父,你看夕儿姐姐教我写的字!”
“哟,还不错嘛。”林佐在书桌前站定了,偏着脑袋认真看着那几个跟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软绵绵的几个字,瞅了半天愣是没瞅出来这是什么来,他只得转过头来对上木彦满含期望的一双眼睛,心虚地问道:“这是…啥?”
“字啊!”木彦认真地看着他,大眼睛一眨不眨。
林佐:“……”
“师父当然知道是字。”林佐咳了一声,“师父是问这是什么…字?”
“上善若水!”木彦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师父你不识字啊!”
林佐:“……”
林佐的嘴角抽了两下,“不,师父就是很久没练字了,都生疏了,一时没看出你这是写的啥。”
“哦。”小木彦点点头,“那…那师父也写两个字吧,我还没见过师父写的字呢!”木彦突然就兴奋起来,他抱着林佐的腰直把林佐往椅子上推,林佐拗不过他,只得坐下,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宝有点头疼。
他是识字,他们小时候在林家堡开过文化课,他也知道耳熟能详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什么的,但真正能够拿起笔来安安静静地坐着练会儿字,他还真没这个机会。
木怜夕也凑了上来,看着他抿嘴一笑,“怎么,你还会写字?”
“啊…”林佐胡乱应了声,他避不过木彦那对满是期望的眼睛,也被木彦那句“师父,你不识字啊”气得不轻,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得硬着头皮拿起了笔杆来。
平日里制毒玩暗器很是灵巧的手,现在却不知为何笨拙得厉害,掂着没有一两重的笔杆,现在却好似有千斤重。林佐叹了口气,拿毛笔吸了墨,桌子上有铺好的宣纸,他循着儿时的记忆在纸上落了笔。
“上善若水”这四个字一写完,整间屋子里霎时都安静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木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两手在胸前一拍,表情夸张道:“哇哦!师父,你写字好连笔哦!”
木怜夕没说话,却是“扑哧”笑出声来。
林佐瞅着自己写的那四个字也乐了,如果说木彦的字就跟没睡醒似的浑身都软绵绵的,那他的字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张牙舞爪简直可以称得上凶神恶煞。
林佐叹了声,在木彦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儿,你这么小,能实诚点儿吗?”
“嗯!”小木彦重重一点头,猛地一瞪眼睛,“哇!师父,你的字简直丑上天啊!”
林佐:“……”
木怜夕在旁边没忍住低低笑出声来,木彦也跟着嘎嘎笑。
“有病!”林佐白了他俩一眼,绷了一会儿没绷住,也跟着笑出声来,“行吧行吧,我这个字我也是回天乏力了!”
三人乐了一阵儿,木彦突然想起什么扯着林佐就往外走,“干嘛这是?”林佐有些迷惑不解,他回过头去用眼神询问木怜夕,木怜夕也是一脸的茫然,她对他摇了摇头。
“哎呀,夕儿姐姐也一起!”小木彦察觉到林佐老往后望,直接退回来扯了木怜夕一起往前走。
只见小木彦左手拉着木怜夕,右手拉着林佐,他自己小小的身量站在中间,木彦本身就生得俊俏,林佐木怜夕又是两个皮相不俗的,所以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倒也和谐,颇有些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味道。
林佐见木彦将木怜夕扯过来,一歪头冲木怜夕一笑,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两排白牙,又衬着他深刻硬朗面容,那笑容在阳光下一闪,他的脸就好像会发光一样,煞是好看。
林佐这个货在春满楼那个烟花场地肯定学坏了,木怜夕接收到他那一笑,跟被烫着一样,竟心下里一慌,“咚咚”跳动着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几乎没经脑子,她本能地就低下头去,许是初夏的阳光太热烈,她觉得脸上一片火烧火燎的烫。
林佐看着她的反应笑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弯下腰捏了捏小木彦的脸带着笑音道:“小徒弟,你要带师父去哪儿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小木彦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看他,额头上汗珠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他两只手里各抓着木怜夕和林佐的手,却还是兴冲冲地举起手来比划,“师父绝对会喜欢的!真的真的!师父绝对会喜欢的!”他将手在自己身前一拍,可他明显忘了林佐和木怜夕的手还抓在自己手里,所以他这一下间接导致了木怜夕和林佐的手“啪”地撞到了一起。
木怜夕的手碰到林佐的手时手指一个哆嗦,立马很快地将手从木彦的手中抽了出来,林佐没什么反应,只是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里有淡淡的歉意,好像是在为木彦这么不礼貌的行为向她道歉。
木怜夕莫名其妙地就有些火大,林佐一走三个月,这三个月他完全离开了她的视线,他在这三个月中做了什么,经历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学了什么事,她统统不知道。
她觉得林佐好像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以前的那个林佐不懂事,耍脾气从来不分场合,但单纯干净,有什么说什么,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而现在,这个在外头过了三个月又归来的林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在作祟,她总觉得不真实了。
换句话说就是——不好控制了。
以前的那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她有满满当当的安全感,但现在这个人她捉摸不透了。
林佐聪明,这一点她相当清楚,之前就是这样,他能十分轻易地看透这个世界的人的伪装,在那时,他不屑于迎合,也不屑于利用,但现在,她明显地感觉到,不一样了。
就像刚才那个带点儿挑逗性的笑,之前的他,是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之前她也喜欢看他笑,他的笑是带点儿别扭的,明明想笑却又强逼着自己装着高冷的样子,很可爱;偶尔他对她心中不设防,就像那次在长安街上,他以繁华的人群为背景,咧开嘴唇的那真心一笑,单纯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再比如刚才木彦抓着他们的手撞到了一起,林佐露出的那个笑,很坦然,不怎么在意,就好像他们这个圈子里惯用的伎俩,笑笑就过了,彼此心照不宣,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撕破脸弄得谁都难看。
这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不必在意什么,也没什么好值得你去忧虑去担心的,没什么,一切都能用权力地位解决,不值得动怒。
木怜夕却看得心惊胆颤。
她知道林佐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林佐了,最起码不再完全是之前的那个林佐了。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这个圈子里那些令人厌的有的没的,不再喜形于色,他此次回来只说要保护她,却也不再像三个月之前那样抓着她的腕骨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学会了扬长避短,刻意避开那些无所谓的,只做自己想做的。
那林佐——木怜夕转过头来看他,她看着他嘴角上扬起的那抹陌生的弧度——心中不禁一跳——你想做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