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木怜夕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意象，她仿佛看见那个一身黑衣眼神倔强的清冷少年，正一点点褪去他唇边的青涩，原本总是紧抿着的坚毅嘴角，现在竟慢慢扬起一个完美无缺的弧度来，那双黑白分明却异常干净的清冷眸子也沉下来，缓缓化作一潭深不可测的雪山湖水。
这个人很危险，她的本能已经在向她敲钟示警，但这个人也很暖，他肯心甘情愿地回到她身边保护她，若就此止步，她舍不得。
哪怕，哪怕会受伤，哪怕，哪怕搭上木家，她也想靠近他。
这个想法让木怜夕心中一跳，她猛地抬起头来紧盯住林佐，林佐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嘴边像是习惯性地挂出浅笑，眼角稍稍弯着，“怎么？”他开口询问。
“你别笑。”木怜夕看着他，眉毛皱了起来，心中也揪成一团，她冷冷道：“不好看。”
林佐看着她轻轻哼笑了声，好像不怎么在意。
“不好看。”木怜夕紧盯着他重复，她恨死了这种看不透他，掌握不住他的感觉。她在害怕，怕这一秒他还在这里，而下一秒他就突然消失了——或者更严重的什么结局——带着她的木家消失了。
“那我就不笑了。”林佐也不反驳，温和地应了声，旋即便收了唇边的笑，也不说话。
木怜夕大睁着眼睛看着他，她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他之前的神情，他那种冷冷的对谁都带着点儿敌意和蔑视的表情，但是没有，即使现在他不笑，也没有。
他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之前的那个人虽然冷漠，不懂礼貌，但那仅仅是让人觉得孩子气，并不生厌，但现在这个人，他极具吸引力，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甚至于更具吸引力，但同时他也深不可测，虚无缥缈，透着危险，而他身上的这种不确定性反过来又增加了他身上的吸引力。
木怜夕不知道，在听风阁，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彻彻底底的改变。
现在的他，像个深深的漩涡，无论什么东西，无论多大的东西，无论多少东西，他都能吸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消化掉。
“师父，夕儿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能笑啊？”小木彦抬起头来看着他俩，大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微微撅着，“我觉得师父笑起来挺好看的啊。”。
“没有不能笑，我们闹着玩儿呢。”林佐在他背上拍了拍，并没有正面解答木怜夕的困惑。
“哦。”小木彦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又兴冲冲的扯着他俩往前跑去，“快快快！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嗯。”林佐应了声，又回头看了木怜夕一眼。
木怜夕被他气得发疯，但同时她还拥有一点点可怜的理智。现在的他，懂得以退为进，知道欲拒还迎，并不像以前那样拗着一根筋直冲冲地往前冲，所以木怜夕也冲他露了个招牌式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浅笑，尽管心中气得要死，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静静看着前面。
两人被小木彦一直拽到厨房，林佐看着厨房门一笑，回头问木怜夕：“厨房修好了啊？”
他指的是自己三个月前，临走时火烧厨房的事。
木怜夕心中有气，不想回他，只胡乱应了声，“嗯。”
林佐微挑着嘴角，笑眯眯的，也不气，他弯下腰在小木彦脑袋上摸了摸，“怎么，拽师父来厨房是不是知道师父学厨艺去了，想让师父给你做顿好吃的啊？”
“才不是！”小木彦气鼓鼓的，两步走到灶台旁边存菜的菜篮子下一阵扒拉，从里头掏出一个小布袋来，献宝似的拎着冲到了林佐面前，“看！师父，你看！”
“什么啊？”林佐问了句，满是疑惑地打开了袋子。
木怜夕也凑上前去。
待看清眼前的东西，林佐的喉结一滚，眼睛里稍有点儿湿润，他将手伸进布袋里抓了一把，手里七八颗饱满的山里红，他感觉得到鼻子有点儿发酸，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但他还是强撑着笑着问：“这是什么啊？”
“师父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啊？”小木彦的眼睛瞪大了，音调扬了上去，“那你还真是白吃了那么多糖葫芦了！”
“怎么说你师父呢！”林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但紧接着他又像是有些舍不得，手在木彦背上揉了揉，柔声道：“那你告诉师父这是什么好不好？”
“这是山里红啊师父！串糖葫芦用的！”木彦大睁着眼睛，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现在是夏季，还不到山楂上市的季节，林佐在木彦头上摸了摸，“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买的啊！”木彦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林佐眉头凝着，回头看了看木怜夕。
木怜夕知道他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应该是商家特地选出来的好的，存在冰窖里，等到来年稀缺时赚一笔。”她心中有气，却又强压着看定木彦笑道：“我说我给你的零用钱怎么也不见买什么别的？想必是都买这东西了？”她佯装怒道：“好啊，连你夕儿姐姐都藏着。”
木彦冲木怜夕吐了吐舌头，带着糯糯的鼻音撒娇道：“没有啦！我是想给夕儿姐姐和师父一个惊喜的！”
“主要是给你师父吧。”木怜夕哼了声。
木彦怯怯地看了木怜夕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求救似的看向林佐。
林佐没接木怜夕的茬儿，他蹲下身子在木彦的头上抚了抚，“你怎么知道师父今天回来？”
“木彦不知道啊。”木怜夕那一下像是把木彦吓得不轻，他依旧不太敢说话。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的？而且正好我回来，赶得这么巧啊，你能掐会算啊？”林佐笑道逗他。
木彦看着林佐，嘴边也露出点儿笑来，他在木怜夕身上的注意力被林佐成功转移，有点儿得意，“我隔段时间就去买一次，坏了就再去买一次，这样师父无论什么时候回来就都会有糖葫芦吃了！”
“嗯！真聪明！”林佐在木彦鼻子上刮了刮，“那我给你和夕儿姐姐做糖葫芦吃好不好？”
木彦的眼睛立马亮了，“师父会做？”
“那必须的啊！你师父这三个月干嘛去了！”
木怜夕轻轻笑笑，脸上的一丝落寞消失得了无痕迹，“行吧，你们做着，我还有点儿事没忙完。”
“那…那我们做好了叫夕儿姐姐来吃啊！”木彦小声说。
“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个。”木怜夕应了声，转身往外走，林佐一把扯住她。
“小姐。”他低低唤了声。
木怜夕没挣扎，回过头来冲他客气地笑，“我是真有事要做。”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佐先放了手，他像是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嗯，那待会儿属下给小姐送过去。”
木怜夕听着他生疏的语气冷哼了声，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林佐站在门口没动，目送着她的身形走远，阳光洒在他刚毅的侧脸上，带着浅浅的毛边儿，勾出少许落寞。
木彦在身后扯他的衣角，声音细细的，“师父，夕儿姐姐是生气了吗？她为什么要生气啊？”
林佐反应过来，手在木彦头上摸了摸，笑道：“没有，她就是忙。”
“真的吗？”木彦模样可爱地歪着头问道。
“是啊。”林佐回道，转身边挽袖口边往厨房里走，“还吃不吃糖葫芦了，进来帮忙烧火，师父给你做。”
“嗯！”木彦高声应了句，大笑着跑了进来。
木彦烧火的动作相当熟练，虽然没了记忆，但身体的感觉还在。其实这次林佐去春满楼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去看看那个当时在开水房遇见的那个孩子，当时为了救木彦他就已经给木怜夕惹了不少麻烦，现在他自然不会再因为一个小孩儿而将木怜夕第二次推入两难的境地，所以他这次去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那个小孩儿，可惜他没找着他，具春满楼里的伙计说，是被什么达官贵人带走了，那个圈子里的事他也不便多问。
他正低着头沉思，木彦一边烧火，一边抬起汗津津的小脸儿看他，“师父，我觉得你这次回来以后和以前不一样了。”
“哦？哪不一样了？”林佐熟练地搅拌着锅中的糖水，看着颜色稍稍有点儿发黄，粘度也慢慢变得粘稠，眼看着木彦又要抓起一把柴填进去，他急忙吼道：“别添柴了！也别扯风箱，小点儿火！”他有意识无意识地避开了木彦问的那个问题。
“哦！”木彦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急忙将柴丢下了，站起来看着锅中黏糊糊的糖浆吸了吸鼻子，嘟哝道：“好甜啊，好香！”
林佐看着他笑，“馋猫！把山里红给我拿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