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满地的雪，殷红的血。
一白衣男子坐在门前，斜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从自己血管里流出来的血。
血很暖，将雪都融进去了一块儿，混着滋滋的雪融声，有白烟从雪上飘起来。
“你在做什么？”身后一响，身后人影一顿，韩墨盯住他还在淌血的手腕惊叫道。
他只是半夜起夜忽见门前有道人影，便过来看看，谁知竟看到这么一幕。
“哦，没什么。”林天鹔似是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将伤口系住了，漫不经心道：“你怎么起来了？”
韩墨跑到他身前蹲下了，一双美丽的眼睛盯住他，身形都微微颤抖着，他一字一顿，“你在做什么？”
“有点儿热，我放点儿血。”林天鹔冲着他笑笑。
“你在做什么？”韩墨吼了一声，他瞪住地上的血，一片的红，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腕子，方才他蒙在上头的锦帕已经浸湿了，他眼睛大睁着，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音线却颤抖着，裹着哭腔，相比起他方才吼的那一声，现在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却更令人心疼，他的嘴唇颤抖着，“你在做什么啊？”
林天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韩墨脸上抚了抚，低声安慰道：“没事啊，小墨墨，没事。”
“你在做什么？”韩墨执拗地盯住他，林天鹔本想抱抱他或者说拍拍他的肩，但韩墨不动，他只是瞪住他，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林天鹔眯了眯眼睛，他突然觉得，烦。
就是这种感觉，那种烦闷的，无力的，逃也逃不开做也做不好的感觉，那种让人觉得累，让人觉得压抑，让人想狠狠挥拳打破束缚的感觉，有人执拗地将你当作信仰，而你，却连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意愿都没有。
就是那种你不要相信我，不要寄希望于我，不要管我的疯狂感，以及对这个世界强烈的排斥感。
他看着韩墨漂亮的眸子，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但他还是那样做了，他无端地冷静，仿佛他说的每个字都是裹着寒冰的利刃，刀刀刺向对面的人，丝毫不留情面，他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来，眼神专注而疯狂，他压着嗓子，带着气音：“知道吗，小墨墨，离开这具躯壳，我就自由了，再也不用痛苦了，你知道吗？”
韩墨没动，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睛瞪得大大地盯住他。
“懂吗？”林天鹔站起身来，狠狠一拳捶在廊柱之上，“我问你懂不懂！”他沙哑着嗓子，眼睛都是通红的，他濒临崩溃，“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呆在这幅躯壳里，无缘无故地痛苦！要别人可怜，牵扯别人，受够了！”
韩墨像是被吓了一跳，他猛地往后一退。
林天鹔深吸了两口气，“哇”地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韩墨站在一边瞪着他，他苦笑着摇头，将嘴上的血迹擦去了。
他蹲下身子坐在廊柱之下，紧紧地抱住自己，身形微微颤抖着，良久后，韩墨听到他在呜咽，他说，“没人知道我有多痛苦。”
——韩墨林天鹔
“啊！师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林佐与木怜夕两人急忙分开，一回头就看见一身白衫的小木彦张着小手速度不慢地冲他们两个扑来，林佐应着立马下蹲扎了个马步，木彦猛地扑到了林佐怀里，这幸亏是提前做了准备，否则木彦这一下估计得把林佐撞倒。
他身形往后仰了仰，后腰险些撞到桌角上，“哎哟，断了。”林佐叹了声。
“没有啊。”木彦站直了在桌子上摸了摸。
林佐：“是你师父的腰。”
“哦，腰啊！”小木彦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在林佐的腰上揉了揉，“没断没断~”
“行了行了行了！”林佐被他揉得发痒，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后腰上扯开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问：“小徒弟，想师父了没？”
“想！”木彦吼了一嗓子，有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师父，木彦好想好想你啊！”
“师父也想你啊！”林佐扬起嘴角，将小木彦抱起来在空中悠了一圈。
“师父师父…”小木彦继续在他脖子里蹭，蹭得林佐痒痒的，他不得不将木彦的脑袋从自己脖子里扯了出来，在他鼻子上刮了刮，“你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木怜夕在一旁看着他们掩唇笑出声来。
木彦瞪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哇地一嗓子号出声来，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摔，“哎，这又怎么了？”林佐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木彦在脸上狠狠一抹，嘴唇哆嗦着，看起来有几分好笑，他哽咽道：“师父想我，师父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是不是我不乖，师父不要我了？可…可…”他打了个嗝，哭得更厉害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只等着林佐回来统统告诉他，“可是，可是我每天都有和夕儿姐姐念书，也每天都有练师父教的本事，我…”木彦说不下去了，他又打了个哭嗝，哇哇大哭起来。
林佐不禁觉得好笑，但此时此景，面对这样一个哭得一脸凄惨的小孩，他除了安慰只能是安慰，“真的啊，小木彦这么乖？”林佐摸着他的头。
“嗯…嗯…”木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我，我有练师父教的功夫…”
“真的啊，一天都不曾落下过是不是？”林佐难得温柔。
“嗯…嗯…”木彦又点头，但点着点着他的神情就有点发僵，他有点儿害怕地抬头看了一眼林佐，小声道：“有一天早晨我起晚了，就没有练…”他像是害怕被林佐苛责，紧接着语速很快地道：“可，可是就…就这一天，其余的我都认真练了，师，”又是一个哭嗝，“父…我，我错了…”他嘴一撇，一串泪珠子又顺着小脸儿滑了下来，“我以后好好练，一天都不落，你别不要我…”
“哎哎哎，没事没事没事啊！”林佐急忙安慰，他手足无措又没见过这阵势，只能扭头往后看下意识地寻求木怜夕的帮助。
木怜夕接收到他眼中的求救信号非常不厚道地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林佐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又转过头来在木彦头上抚了抚，“行了，别哭了啊。”
“那…那师父会不会不要我？”小木彦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不会不会啊！”他手忙脚乱地给小木彦擦眼泪，可小木彦就跟哭上瘾了一样，眼泪越擦越多。
林佐擦了两下眉头就皱起来了，再擦两下整个人都不耐烦了，“行了，别哭了！”他在小木彦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啧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多大点儿事儿啊。”小木彦吓得一个哆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立马止住声不嚎了。只是他的一对黑亮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他一眨眼，两大颗泪珠子就从眼里滚出来，他一低头，泪珠子就从睫毛上掉下来，但他不出声，那那样可怜兮兮地瞪着林佐，一副“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的样子。
“哎哟，你可真是…”林佐没有办法，只得蹲下身子软了声音来安慰，“你看，师父这不是回来了吗，没有不要你……”
“可，可…”小木彦抽噎着，小手抚上林佐的脸，“师父瘦了…”小木彦一开口就是颤抖着的浓浓哭腔，没说几个字他眼中又是两大颗泪砸了下来。
林佐将他脸上的那两颗泪抹去了，他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矫情啊，瘦了哭什么，瘦点儿好看。”林佐毫不在意道。
可木彦哭得更凶了，他一把抱住了林佐，眼泪和着鼻涕直滴到林佐的脖颈上，他在林佐的肩窝里蹭啊蹭啊，直蹭得林佐满脑袋黑线，“师父这衣裳哎，臭小子你想干嘛？”
木彦又在他衣裳上蹭了蹭，将鼻涕口水什么的都蹭到他衣裳上了，哭得话都说不顺，“师父，你…你有没有受欺负啊…”
“有啊。”林佐摸了摸他的头，对自己的衣服已经彻底绝望了，但他还是决定再尽最后一把力补救一下，“不是，我说你，能别趴我身上哭吗？鼻涕都蹭到我身上了。”
“那…那他们有没有打你？”木彦终于从他身上抬起头来，鼻尖与他的衣领间拉出一根银丝，林佐看得只想哭。
“有啊，怎么着，你去帮师父出气？”林佐为自己的衣服深深叹了口气。
“嗯！”木彦重重一点头，神情恶狠狠地，“师父，你说！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打死他们！”
“可你打不过怎么办？”林佐歪歪头，“我都打不过他们。”
“那，那就…”木彦抿了抿嘴唇，做了个发狠的表情，但也仅是干发狠而已，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法子，却又不服输，脸上泪珠子还亮晶晶地挂着，小嘴倔强却地抿着。
林佐笑了笑，在他头上摸了摸，淡淡的，没什么明显的励志情绪，“既然打不过，那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等能打过了，就去打死他！”
木怜夕满脑袋黑线，这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