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四十年,这一年是明神宗皇帝在位,他已经一如既往的拒绝上朝第二十三个年头了,这位皇帝因为立太子的事情和大臣们发生矛盾,一生气干脆玩罢工,多少年来一直不出宫门、不理朝政、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
这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京城的趣闻——比如他曾经在民间大选美女,“一日娶九嫔”。在玩弄女色的同时,皇帝还玩弄小太监,皇宫里经常流传出关于“十俊”的八卦,听说皇上和十个俊美太监在一个床上睡觉,简直太酷了。
不过这些皇室八卦都不再将充斥我的生活了。
如今我在距离京城一千八百里的青水县,而且马上要嫁给一位在别人口中被称作“混蛋”、“姜二无赖”的陌生家伙。(*注1)
我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又怕惊扰了这样宁静的黄昏。
此时此刻,此地是太原府治下泽州境内的一个小县,而我身处这家清水客栈,是这里唯一的客栈。
才申时,客栈内外已经点上了烛火,大红的灯笼从客栈门口一直延伸到大街上,蜿蜒直到另外一条街的姜家大院。
礼乐队的人都已经聚集好,还在调弄乐器。
我从厢房窗户往下看去,能看到人来人往的十分嘈杂,琴姑姑正在下面忙来忙去的做安排。
春连打着哈欠,端着一盆热水送了进来。
“小姐,您快梳洗吧,给您梳头的婆子正在外面候着。”
春连递给我脸帕的时候问我,“小姐,等今天进了府,我是不是得改口叫您一声二少奶奶?”
“不用,你原来怎么叫,以后还怎么叫。”我一边擦脸一边闷声闷气地回答她。
“嗳。”春连高兴的应了一声。
我顺手用脸帕揉搓了一下眼睛,把眼眶里积攒的泪水都吸走了,才放下来。
“呀,小姐,你眼怎么这么红!!”春连关切的问。
“没睡好,熬的。”我掩饰的笑了笑。
春连仔细看了我几眼,“还骗我,准是哭得。”
“今天老娘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哭,”我丢了个白眼给她,“去去去,一边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开始响起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端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春连领着梳妆婆子进来了。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笼罩了整个青水县。几乎全城百姓都跑来看热闹了,当我在敲锣打鼓中在大街上绕了一圈,被抬往姜府的时候,我从轿帘缝隙里往外看到了大红灯笼的照耀下、人们在你拥我挤的抢着姜家一路撒的铜钱。
人声和礼乐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街面,闹得沸反盈天。
我实在不明白,老娘嫁人干这些人屁事。但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的样子,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花轿到了姜府,琴姑姑背我进门,跨了火盆、马鞍,一直到了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正厅里面,全过程被红盖头蒙着脸的我只能看到自己的脚。
有人领着我开始下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对拜的时候,红盖头往上飘了一下,我看到了按在地上的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我盯着那手看了两眼,就很快被人扶起来了。
很快我被送进了新房里。
不知道那男人长什么样子?
看手倒还挺好看。
我要不要摘了盖头?算了,还是算了。
哎,成亲真TM累……
大爷的,春连跑哪里野去了,居然也不知道过来伺候!!
好饿啊——
不知道那个死男人什么时候来。
哎,他应该会对我做羞羞的事情吧……记得看过《金瓶梅》里面写得,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蹙眉。
有点紧张,不过娘说了,女人都有这一遭。根据她描述反正也是顶快活的事情。
娘说她十四岁就****了,从此就喜欢上了跟男人做燕好之事。呸,想起来她说这话时那个心神荡漾,就够烦的。
总之,我肯定不是亲生的。
本姑娘这么洁身自好。
哎,怎么还不来……
胡思乱想之中,一阵阵倦怠袭来,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中我就这么戴着盖头趴到了枕上,沉沉的睡着了。
***
“小姐——”
“小姐————”
“小姐小姐!!!”
一声吼把我吓得一个激灵,我从床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等我看清春连那张脸,立即咬牙切齿、毫不犹豫的把枕头抄起来,朝她砸过去。
“哎呦、哎呦,小姐我错了”春连轻易的接住了枕头,但还装作被砸疼的样子讨饶。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起身。
春连伺候我更衣,看到一旁的嫁衣,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瞪眼转头看她,“死男人呢?”
“二少爷他……他……”春连有些讪讪的,怯怯地看我一眼,“他没来……”
“没来?……是什么意思?”我茫然。
“咳,二少爷昨夜吃醉了,大姨太、大姨太就派人把他搀走了……临走前说是二少爷酒气太重、时辰又太晚,怕惊扰了王府千金,今个就先去大姨太房里歇了……”
我呆呆的坐在了梳妆台前面,任春连给我梳着头。
镜子里是一张可笑、苍白的脸。
“小姐,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大妾那里把人给你抢、啊不,是接来。”春连手指握着啪啪响。
我白她一眼。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嘛。”春连小心翼翼的说。
我沉默着。
春连也一声不敢吭,默默服侍我弄好了头发,换上了衣服。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
“走。”
“去哪?”春连茫然。
“上大妾那里去。”我说。
春连瞪眼,“啊?真去抢人啊?……等等,我去拿家伙。”
我一巴掌拍在她头顶,因为比她矮了太多,我是踮起脚拍的,她很配合的还弯了膝盖、低头给我打。春连估计觉得让我打两下,能让我心里舒服点。
“抢屁啊!丢人不丢人!!”我打完她揉着发疼的小手掌。
我瞪她一眼,“是接!!”
“哦,接,接接接。”春连满嘴应和着,又问,“那用不用拿家伙?”
我白她一眼,简直懒得理她,径直走出房门,她赶紧讪讪的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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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文提到的青河,原本在现实历史中叫“沁河”,青水县,其实是“沁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