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姐姐……”
青嫩的声音像一瓦罐冷水泼面而来,出云瞬间清醒,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脑子里一片嗡鸣,瞪着眼睛恨不得后羿再世把天上唯一的太阳也给射下来,然后天上地下黑暗一片,光明永不再来,人间处处无光,附宝再看不到她愚蠢的囧样……
这变态模样,真是丢人丢到大海深处去了。
“我……我饿了。”心头是惊涛骇浪,脑海里风起云涌,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的出云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地撒了个十分善意的谎言。
但此言一出,尴尬更上了一个阶层。
帝鸿拍掌大笑:“出云!出云!你的样子,就像要吃了人家一样!”
“滚出我的身体去,你这个混账上子!”伟大的长母出云怒不可遏,雷霆大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个应该被女娲揍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的魔神,“你竟敢控制我的身体,我要回云云山上,再从那个悬崖上跳下去,让你永永远远地被囚禁在铺满我族人骸骨的黑暗里!”
再好脾气的人,也容不得别人控制自己的身体来做丢脸的事,何况出云的脾气向来不大好。
帝鸿乐不可支,才不会因为出云这没有实际意义的咒骂而恼怒呢。此时的他闻够了鲜血的味道,就像饱餐后的人,不仅精力充沛并且宽怀大度,连日来的困倦、混沌和疲乏如风吹后的云烟陡然消散,这使他又恢复了往昔的快乐和毒舌:“别生那么大的气,否则你狰狞的面孔真像要吃人了一样令人恐惧。”
“要吃人,我先吃了你!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把你肮脏的血倒进老鼠窝里,把你的内脏丢给蚂蚁!”
帝鸿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不会再这样控制你了……好了好了别骂了,少费点精神吧……好了好了,你把你可怜巴巴地妹妹都吓坏了。”
出云一愣,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附宝正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也不知自己脸上现在是何等狰狞的模样,竟吓得她双手紧攥,水汪汪的一双眼中波光粼粼,桃花般的面色渐渐泛白,小巧的嘴唇张开,整个人就像被猎人逼到了绝境上的小鹿,可怜巴巴瑟瑟发抖。
废物!没用的废物!出云在心中大声骂到,也不知是在骂帝鸿,还是附宝。
这下附宝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姐姐你……”她忽而流了泪,一颗晶莹的水珠划过白皙娇嫩的花容,樱唇轻轻吐纳:“是真的要吃了我吗?”
出云一边在心里跟帝鸿对骂着,一边在明面上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心头面上表里不一,心里清清楚楚地逻辑到了嘴边全成了支支吾吾的慌乱:“我不是要吃你,我只是饿了……当然饿了也不会吃你的,人肉又不好吃……哎呀,总之我吃谁都不会吃你的。”
她越说越混乱,附宝越听越心寒,以为出云原本是要吃人的,只是念及姐妹情谊,并不打算把她作为食物看待,这倒让附宝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
“姐姐,你现在……真的很饿吗?”附宝小心翼翼地问。
出云一愣,看着附宝那真诚无辜的大眼睛,缓缓点了个头:“饿,非常饿。”
要说不饿绝对是假的,昨夜初来乍到,胡乱吞了点这里恶心巴拉的米粥,还是半生不熟的,一大碗米汤里就搁着那么几颗数都数的清的谷米,一小块黑乎乎的腌肉泡在里面,硬得能把牙咯碎。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慰劳辘辘的饥肠呢?出云食不下咽,料想着多半是因为他们回来得太突然,所以氏族里没有准备好吃好喝的接风款待,等到一觉醒来必定会有丰盛美味的早餐,不想一觉醒来情形更惨,不仅早餐毫无着落,还被一头畜生看管,眼下后悔不跌,恨不能把昨晚推开的碗再舔个底朝天。
哎,曾经千娇万宠饱食终日,还以为天下间所有的日子都将如此清闲悠长,谁料一夕之间榱崩栋折,如今孤苦伶仃沦落至此,连一口像样的饭都没得吃。
没有食物,只好可怜兮兮地求援:“你有吃的吗?”
“我们的粮食不多……”附宝面有难色,似乎对自己部落的贫困潦倒很是羞愧,“我去小林子里摘点果子来给你充饥吧,姐姐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可千万别一个人出门去了。”
说最后一句话,既是担心那些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族中女人会把怒气撒到出云的身上,又担心出云扛不住肚饿把族人给抓来吃了。
附宝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门帘,此时门外刚好走来一脸阴郁的小乙,和它那条拖着大尾巴露出雪白獠牙的狼。
“仲子大人,”不管面上爽不爽,他照例规规矩矩地给两位族长女儿鞠了个不小的躬,“各族的族长来了。”
小乙……
他棕黄色的眼里那么多透亮的精明,全落在了出云一个人的脸上,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毫不回避她疑惑的目光,就好像他脚下的那头雄壮的成年的狼,尽管被主人勒令不允许扑向活人,却又掩饰不住对人肉的渴望。
“这个男人的眼神,比他的模样更让我毛骨悚然。”出云在心里嘀咕着。
帝鸿却淡淡然地说:“他在憎恨你,他一定曾经见过你,也许是你以前抛弃过的情人?”
“我没有这么丑的情人可以抛弃,”出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没有满脸的疤,他也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了共工氏的大屋前,附宝还担心出云怕生,拉着她的手引她进去。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大庭氏的规模是没法比了,但是排列基本相似,最前方摆着一个草垫,上面的伊歧正襟危坐;下方两翅溜排着二十几个草垫,头排坐着的孟春照旧一副生吃了好几根苦瓜的模样;她的旁边是她那丑陋不堪但笑容可掬的尊卢氏丈夫熊泉,出云怎么看都觉得熊泉面目可憎气质猥琐,孟春虽丑,却也不知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了他;再往右边看,孟春的斜对面那一排就坐了三个男人,俱是垂眼沉肩的,一幅极不耐烦、百无聊赖的懒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