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仔细去询问,光是收到那两道刺人的目光,出云也知道这“灾难”是指她。
伊歧却不以为然地温和笑道:“胡说!哪儿有什么灾难?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能扛过去!”
孟春和出云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孟春“切”在表面,出云“切”在心里。
孟春想:父亲为何总是如此幼稚?!
出云想:想我巍巍大庭氏,上下齐心众志成城,多大的海浪没扛过?最后竟然输给了地震。
“父亲……”只有附宝有着和父亲一样容易感动的心肠,听到“一家人”那三个字,又思及骨肉分离的这些年各自所遭受的那些苦难与折磨,想到父亲终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而且手脚齐全无灾无病,不由得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一颗心都化成了甜蜜的糖。
她一下子扑进父亲的骨瘦如柴的胸膛里,浑身颤抖地抽泣不已:“你回来就好!女儿天天都盼着你平安归来!”
拥着小女儿的伊歧老泪众横,感动之余又一把搂住了出云。他的手臂修长但细瘦,像两节干枯冰冷的柴火,可他的眼泪却是滚烫的,一颗颗落洒在出云结实的肩头、饱满的胸脯上和柔软的手上,像天上的热雨,像四溅的火星。
“也许他没有我们大庭氏的女人勇猛果决,但也应该是个好父亲吧?”她这样想着,第一次觉得有个父亲也不是件坏事。
只有孟春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的对面,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旁观者,对如此温情脉脉煽人泪下的团聚场景毫无感觉。
出云抬起头来,在孟春看似空洞的三白眼里看到了某些正在疯狂滋长的情绪——比如不甘,比如无奈,比如愤恨。那是一种称得上咬牙切齿的愤怒,但非常奇怪的是,孟春的恼火对象似乎是那位即使在尸骨成山的战场上也记挂着她的父亲伊歧,而非刚才她针锋相对的出云。
可是她为何要恨伊歧?出云不得而知,正疑惑着,那孟春好似想起了她的存在,一双目光登时杀在了出云的脸上,吓得出云赶紧埋头躲避。她干嘛害怕一个共工氏的废物呢?出云为自己的胆小行径有些不耻,但孟春的目光的确有些杀气腾腾的凌厉,让她陡然间心都狂跳了起来。
孟春,孟春,是冰雪融化后的春回大地,是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是温和旖旎的百花争艳,可这个站在出云的女人,她的颧骨像最陡峭的山崖那样又高又尖,她姜黄色的双瞳里还藏着一片刺骨寒冬,她嘴角幅度夸张地垮下,半丝笑意都没有,浑身散发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她冷漠地看了他们许久,直到出云满脸堆笑地要来拥抱她。
“姐姐。”出云笑说着这两个字,心里只想给自己一记耳光。
孟春的脸上是极度冷漠的,她的拥抱也轻得像嫌弃,比起出云的热烈伪装,她的表情真实得特别冰冷。“我听说过你的事,”孟春在出云的耳畔冷冰冰地说,“不管你伪装成什么样,骗得了多少人,反正我是不会相信大庭氏的女人的。”
出云抬眼看见伊歧会心的笑,她也勾起嘴角绽放出最大的笑容:“真高兴见到你,我们从此是一家人了。”
伊歧激动得拭不干泪水:“好了好了,天要黑了,先进去再说吧。”
话音刚落,孟春立即推开了出云:“好好享受今晚吧,明天我们会召开族群会盟,然后这里就容不下大庭氏的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