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事极为不满的人还有一个,就是皇后。高纬已经许多日子没去来仪宫里了,原本她精心打扮、力争贤德,想要借此机会重获圣宠,却被一碗陈醋破坏了,甚至还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以为太后可以为她主持公道,结果不了了之。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堆积到皇后心里,让她的臭脾气再次爆发。屋里的茶具、花瓶全都遭了秧,皇后所经之处,一片狼藉。
宫女阿如走进房间,正要替人通报,见这情形立即退到一旁,直等到皇后折腾累了,稍微安静些,才上前禀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派人送了一样礼物过来。”
阿如与穆黄花一样,是打入宫前就跟在皇后身边的侍女,只是没有穆黄花的姿色,高纬从未正眼瞧过,所以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宫女的身份。幸好她事事替皇后着想,虽然身份不高,却颇受皇后的信任,每日里贴身侍奉,一刻也离不得,被其他宫女尊称一声姑姑。
皇后一想到那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不怎么好听,话里更是带着丝不耐烦,“什么礼物?”
“奴婢不知。”阿如据实回答。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送进来。
阿如出去带话,不多时,一个太监捧着雕花白玉托盘,迈着碎步进了宫里。
皇后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锦帕,随口问,“太后这是送过来了什么东西?”
“这是太后娘娘当年封后时候的凤袍,她让奴才转告皇后娘娘,如果娘娘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看看这件衣服,兴许就能想通了。”太监说完,将凤袍放在桌上,转身退出了来仪宫。
皇后打开了凤袍,摸了摸上面,布料光滑平整,好像没有暗藏什么字条,那太后是什么意思呢,皇后坐在桌子前琢磨了许久。
时间渐渐过去,皇后脸色越来越差,突然间,她从桌上抄起一把剪刀,一下将太后送来的凤袍剪成了两段,看样子接下来还有继续毁坏的意图。阿如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一时顾不得规矩,冒着被刺伤的危险,夺下了皇后的剪刀,她惊魂未定地问,“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这可是太后送来的东西,弄坏了太后一定会怪罪的。”
“她这么嘲笑本宫,本宫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听完皇后的话,阿如糊涂了,“皇后娘娘,太后何曾嘲笑过您?”
皇后指着剪坏的衣服,委屈道,“太后把这衣服送来的意思不就是在说,本宫即便是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又能怎样,在陛下眼里,本宫也不过是一件旧衣服,只要皇上愿意,随时都可以找个名目丢出宫去。”
阿如劝道,“娘娘,您多心了,太后娘娘的意思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您看,这衣服这么多年了,看上去还是跟新的一样,说明太后很珍惜它。太后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皇后娘娘,这是对您的看重啊。”
虽然皇后明白过来了,可是衣服已经被毁,如同覆水难收,万一太后真的知道……
“阿如,衣服怎么办,怎么办啊。”皇后心急如焚。
阿如略一沉思,建议道,“皇后娘娘上一件衣服不是司衣司的宫女做的吗,奴婢瞧着她的裁缝、女红样样得体,不如悄悄将那位宫女传来,让她好好修补。她刚刚得罪了娘娘,心中惶恐,相信娘娘此番交代,她定会加倍用心,以求娘娘宽恕。只要衣服修补好了,娘娘大可以再派人将她灭口,以免太后知晓。”
皇后早已经惊慌得没了主意,听着阿如说的好像可行,立即拼命点头,“阿如,这件事交给你了,就这么办。”
阿如将太后的凤袍卷进一个包袱里,趁着四下无人,迅速往司衣司而去。
司衣司里忙到日不暇给,按理说不会有人注意一个貌不惊人的宫女进来,但红素曾在皇后宫里见过阿如,猜想皇后该是有什么吩咐。她当即决定跟在阿如身后,蹑手蹑脚地跟到了萧念的房间门口,见阿如进去了,便隐了身形,躲在一旁偷听。
萧念和阿秦坐在桌子旁,正绣着一件贡缎襦裙,看制作的样式,不知又是哪位娘娘钦点的。突然间右眼皮跳了一阵,萧念心慌得紧,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心稍稍静了些,刚拿起针线,却发现眼前多了个人。
阿如也曾与萧念见过,无需再表明身份,她将包袱放在桌上,道,“我此次前来,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交给你们一项任务。前些日子你们曾惹怒了娘娘,娘娘不计前嫌,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们可以不答应做,但若是答应了,就必须做好,而且秘密进行,不得告知他人。”
一听到有这么严重的事情,躲在外面的红素立即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阿秦悚然一惊,心想,又是那个皇后,她为什么总是跟小姐过不去。连忙用眼神示意萧念不要答应,这么多要求,准没好事。
萧念的嘴角挂着浅笑,她淡淡道,“娘娘有命,实乃奴婢之荣幸,怎会有丝毫不情愿,姑姑但说无妨。”
阿如打开包袱,指着里面的衣服,开门见山地说,“这件衣服对娘娘来说十分重要,需要仔细修补,娘娘不限定时日,但是一定要补得看不出来。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来找我要便是。”
萧念和阿秦领了旨意,将包袱接了过来。
临别时,阿如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否则皇后怪罪下来,谁都救不了她们。
阿如一走,阿秦再也忍不住,说,“小姐,你不知道皇后这个人一直很难打发么,就跟个刺猬一样,碰哪里都扎手,一不小心惹怒了她,就会生死难料。司衣司里并非只有你我能做得了,为什么非得答应她?”
“我自然是知道的。”萧念仍是风轻云淡。
“那是为何?”阿秦不懂了。
萧念解释道,“皇后既然让阿如直接来找我们,就是早已经决定了要我们做的。更何况,这件事不许他人知道,如果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却不肯做,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阿秦身上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越想越是后怕,“小姐,我明白你所担心的了。可是,我们做了,就一定没事吗?”
萧念叹了口气,苦笑道,“不一定没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完,萧念解开包袱,取出了包在里面的东西。
躲在外面的红素探长了脖子,仔细观察着那件衣服。色如鞠尘的赤黄绕襟袍上金凤飞舞,红色镶边上嵌着大朵的牡丹,腰间绛紫色的宫绦上系着明黄色如意结,整体看上去华丽尊贵,是皇后所穿的后服不假,只是衣服的样式看上去有些古老,不似近些年流行的款式。一个大胆的念头从红素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轻手轻脚离开了萧念房门外,直奔太后宫方向而去。
使些银子,买通了个太监,红素才得知原委。难怪皇后如此紧张,换了谁弄坏了太后送的衣服估计都不会镇定。红素想着,既然这件衣服这么重要,如果萧念修补不好,那么,岂非会让皇后和太后两人同时不满?如果运气好,说不准那个跋扈的皇后也会吃些苦头。红素越想越觉得这事来得巧妙,连老天都在帮她布局。
回到司衣司以后,红素寻了个机会,趁着萧念和阿秦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偷偷潜了进去,四处翻找放了太后衣服的包袱。遍寻不着,红素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她四下打量着房间,想着萧念会把包袱藏到哪里。
倏地,红素的目光落到了床下的大木箱子上面,她心中一动,立即起身过去,用力将木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打开箱子,一阵尘土飞扬之后,红素方才看清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些书册,她不屑的轻哼一声,读书写字那是名门闺秀做的事,做奴婢就该好好伺候主子,有那闲情逸致看书,说明分给她的活还太少。正要将箱子推回原处,一个纸包落入了红素的视线,这会是装了什么呢,红素好奇的将纸包打开来。
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白色石头样的东西暴露在红素面前,红素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甚至用舌尖舔了一下,味道酸涩,像是明矾。可是,萧念她们两个弄明矾做什么?红素突然笑了,管她用明矾做什么,既然她房里有这东西,就不能浪费掉。红素将木箱放回原地,之后不再找那个包袱,反倒是将明矾带了出去。
傍晚,夕阳西下,给建筑物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肃穆的皇宫更显得威仪凝重。司衣司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宫女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她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极了茂密阴森的树林。
回到自己房间,萧念伸了个懒腰,打算躺下休息。可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萧念没了心情。看着满是皱褶的床单,还有明显被移动过的木箱,萧念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喊来阿秦,“阿秦,赶紧把门关上!”
阿秦听着萧念声音不对,赶忙关好门,来到了萧念身边,关切地问,“小姐,怎么了?出啥事了?”
“咱们屋子好像进来贼了。”说完,赶紧搬了凳子,放到屋子中间,踩上去查看放在房梁上的包袱。直到把包袱取下来,打开看到衣服还在,萧念才长舒了一口气,“别的丢了也就丢了,幸好没有把衣服偷走。”
此时,阿秦也已经四处检查完毕,她疑惑地说,“小姐,咱们好像没丢什么东西。”
宫里倒是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可是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却什么都没有丢,倒是奇了。那贼不偷东西,图的是什么呢?萧念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吩咐阿秦临出门时一定把要紧的东西藏好。
隔三差五的,阿如带些不痛不痒的活计来司衣司,坐在那里等着做好以后带走,后来司衣司便常放些果盘、糕点、茶水之类,以免阿如等着无聊。阿如总是寻个机会跟萧念躲进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其他宫女甚是好奇,也有些风言风语,说萧念一定是在贿赂阿如,否则,原本不对付的两人,怎么会如此亲密。
红素是知道原委的,自然不跟其他人想得不一样,她甚至还会斥责那些多嘴的宫女,不明真相的人以为红素跟萧念的关系和好如初了。
萧念自己也觉得奇怪,红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难道真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吃了教训老实了?红素真的会这么容易改变吗。她的直觉告诉她,没有这么简单。此时的太后、皇后、红素都安静地吓人,仿佛在这安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