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萱遣走阿秦和阿怀,让她们分别去照顾安宁公主和醉酒的穆黄花,单独留下了萧念。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一个退了出去,萧念的心开始砰砰直跳,冲着以往陆令萱的来头,这次恐怕自己是要大祸临头了。萧念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等着陆令萱发话。
“本官上次给你的匕首,你还带在身上吗?”陆令萱看了一眼萧念,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要用那把匕首也捅死她吧,萧念心想着,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回道,“回侍中大人,在奴婢身上。”
陆令萱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最终停在了一把椅子前面,坐了下来。她弹了下手指甲,问,“本官不会追究这件事,因为阻碍不了本官的大计。”
萧念当时便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更担心了,为什么陆令萱会如此反常呢,这完全不符合她的作风。
“但是……”
萧念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陆令萱斜睨了萧念一眼,“本官知道你一直想要救斛律言出冷宫,起初是跟胡青青策划,现在又在跟穆黄花意图未明。”
“没有,侍中大人,奴婢没有这么想,更不敢这么做。”萧念连忙否认,这样的事情还是先不要承认比较好,谁知道陆令萱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管有没有,本官都说给你听。如果换了本官,就绝对不会去救斛律言出来。就凭她那点本事,出来了早晚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在冷宫里清静地过完后半辈子。”陆令萱不急不缓地说着,不时地瞥几眼,留意着萧念的反应。
萧念脸色变来变去,显然陆令萱的话对她的影响很大。她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斛律言任性刁蛮且没多少心计,在后宫里树敌太多,如今又没了斛律光这个靠山,即便从冷宫里面出来,身份地位都已经大不如前,恐怕连一个新进宫的宫女和太监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随便一个女人出手,斛律言都不是对手,到时候说不定连现在的境况还不如。
陆令萱接着说道,“本官希望你能知道一点,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没有救所有人的能力,再加上本宫最近很忙,所以,以后不要再给本官找事情做。”
话一说完,陆令萱狠狠瞪了萧念一眼。随着房门咣当一声响,陆令萱甩袖而去。
过了一会儿,阿秦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道门缝,往里面瞧了瞧,见只有萧念,这才大大方方地抱着安宁公主走了进来。
萧念还站在原处,反复思考着陆令萱的话,口中不住地低声自语,“救人反而是害人,无情才是留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阿秦弯下身子瞧着萧念的表情怪得很,眨了一会儿眼睛,仍旧没忍住好奇心,她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啊?”萧念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阿秦,忙回答,“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阿秦说,“小姐不明白什么,不妨告诉一下阿秦,说不准阿秦能帮到小姐呢。”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琢磨吧。”萧念揉了揉额头,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坐在了方才陆令萱所坐的椅子上,她忽的抬起头,问阿秦,“对了,如果原本一个很可怕的人,突然间变得非常温和,你说,会是什么原因?”
阿秦想了想,问,“那她曾经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她问以前给我的匕首是否带在身上,我说是。”萧念回道。
阿秦哈哈地大笑着,清脆的声音把房间里的气氛都带得欢快了起来,“小姐,这么简单还需要考虑那么久吗。你身上带了凶器,她怕把你惹急了,你会拔出匕首伤了她呗。”
“你这臭丫头!”萧念虽然知道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却也被阿秦的回答给逗笑了。不过一笑之后,倒也让她清明了不少,陆令萱曾说最近很忙,也许是在筹划一个新的计划,来不及跟她废话,才会这样稳定人心。
那会是什么计划呢,萧念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只是一场雪,冬天便倏地到了。
屋里生着火炉,窗外严寒,屋檐上悬着一尺多长的冰锥。
高长恭正坐在屋子里喝着茶,间或几声轻微的咳嗽。高延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由于发福的身体太过庞大,走不了几步就撞到了家具上,后来他索性不走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四哥,我给你问过阿秦了,她说,阿念好像不太愿意嫁给你呢。”高延宗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着,故意吊高长恭的胃口。
高长恭并未抬头,仍旧品着手上的香茗,眼神却是淡了下来,他道,“哦。”
高延宗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人,见高长恭不着急,自己反倒着急了,“四哥,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她若是不愿,自然有她的理由,本王何必多此一问。”高长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淡淡地说着。
“嗐!真是要被你们两个人急死了,我自己成亲都没费这老鼻子劲!”高延宗双目一瞪,两只大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颇有几分骇人,“不过,既然四哥这么说了,那阿秦告诉我的,我也就不说了。”
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下,高长恭抬起头来,望着高延宗,说话的语气却仍是轻描淡写,“说说也无妨。”
“看来四哥还是想知道的,五弟我就照实说了。”高延宗嘿嘿一笑,“阿秦告诉我,阿念好像是很在意自己额头上的伤疤,觉得很丑,配不上四哥。”
“哦。”高长恭垂下眼帘,继续喝茶。
高延宗看着高长恭不咸不淡的反应,只觉得跟挨了一闷棍似的,跟对一根木头似的这么交流太没意思了!高延宗说,“四哥,你就不能多一点反应吗?”
高长恭淡淡道,“本王该怎么反应比较合适?”
“比如,你应该说:阿念,不管你的额头上有没有疤痕,在本王眼里,你一直都是最美的。”高延宗一脸深情的模样,配上张飞似的外形,除了别扭没有第二个词儿可以形容。
茶杯里的薄雾袅袅升起,带着独有的茶香充斥了整个房间。高长恭不由得翘起了嘴角,他浅笑道,“五弟,你就是这么哄你王妃的吧?”
高延宗低声回道,“要是我媳妇,我才不费这个劲儿呢。”话一说完,抬眼看到高长恭的神情,高延宗立即改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甭管啥话,好用就行,女人不就那么点事儿嘛。”
这边正说着,只听到房外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爆炸了。
高长恭立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和高延宗一道推开房门走出去查看究竟。
王府一角的屋舍里正往外冒着浓烟,一个满脸黑灰的人跑了出来,头发跟刚孵过蛋的鸟窝一样,身上的破麻衣又多了几个窟窿。老道士举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兴高采烈地冲到了两位王爷面前,“哈哈哈,贫道的药丸终于炼成了!”
高延宗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放了一颗黑乎乎的丸子,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他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老道,你这是整的啥幺蛾子啊?”
老道士对高延宗的不屑极为不悦,解说道,“什么叫幺蛾子啊,这可是根治四殿下陈疾的良药!”
高延宗捏着药丸反复看了看,怀疑地说,“这真是治病的么,该不是从你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吧。”说完,将药丸放回盒子,向老道士怀里丢了过去。
老道士连忙接住,检查了下药丸还在,才说,“四殿下,快回房里,让贫道为你再把把脉。”说完,便打头进了房间,完全无视高延宗的质疑。
在高长恭的手腕下垫了一个布枕,老道士才将手搭了上去,一边号脉,一边捻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眉头越皱越紧,过了一盏茶时间,老道士才纠结地说,“脉象不对啊,跟上次的不一样,似乎寒气入侵的更深了。四殿下在贫道闭关之时,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冷天抱着女人跳进河里洗澡算不算?”高延宗抢着回答。
听到这话,高长恭呛了一口,连着咳了几声,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算。四殿下本身就是被寒气所伤,又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身体怎么能受得了。”老道士闷头想了一会儿,将小盒子推到了高长恭面前,道,“虽然现在这药丸现在不完全对症,没法根治陈疾,但是暂时控制还是没问题的。贫道再改下方子,重新配药。”
高长恭接过小盒子,谢道,“有劳道长了。”
“唉,四哥,你还真打算吃啊?”高延宗不放心地说。
老道士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这药丸可是贫道精选了上等的天山雪莲、百年灵芝、千年人参等多种名贵药材精炼而成,有病治病,没病还能补气益身……”老道士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他捻着胡子笑了笑,“贫道怎么觉得自个儿像是江湖上卖大力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