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毛玉从一个风尘中人,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嫔妃,甚至得了个夫人的封号。虽然现在只是个夫人,但是日子还长着呢,不需要多久,毛玉就能青云直上完全替代胡青青。太后颇为得意,她安排的胡青青和毛玉,每一个都能牢牢抓住高纬的心,她觉得皇帝这张牌是十拿九稳了。
毛玉极力的讨高纬欢心,加上她的相貌的确像极了胡青青,即使明知道她不是,仍旧使得高纬对她极尽宠爱。她的火辣大胆就像是一朵妖冶的芍药,不但让高纬耳目一新,还弥补了胡青青一直都不肯笑、不肯弹琵琶的遗憾。失而复得的心情,让高纬将对胡青青所有的怀念都转加到了她的身上。
此后,高纬整日里与毛玉在后宫嬉戏,朝政更是荒废。
高长恭自从那庵回来,就请了太医诊治,不知为何病情不见大起色,仅是略有好转。那个财迷的老道士也古怪,这次回来就没看到他,听奴仆们说在闭关,也不知道鼓捣些什么。
这日里天气极好,高长恭觉得身体好些,便约了高延宗一同入宫面圣。记不清这是回朝后第几回求见了,起初高纬因为胡青青的离开心情不佳拒绝接见,现在又宠幸了毛玉,仍旧不肯见。
穆提婆刚要回去传旨,打发两位王爷回去,却被毛玉拦下了。毛玉拉了拉几乎要露出肩头来的衣领,妩媚道,“陛下何不见见呢,妾听说兰陵王可是手握重兵呢。”毛玉将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从高纬耳边吹了进去。
随着一阵脂粉香气沁入心肺,高纬眉目舒展开来。毛玉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高纬,他现在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如果高长恭肯站在他这一边,那跟太后这场仗就胜负已分了。高纬捏了捏毛玉的脸,“那就见见。在这里等朕回来,不要乱跑。”
高纬听说高长恭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边境战乱,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大批金银,并将斛律光死后一直悬空的太尉之职给了高长恭,甚至还特准他用赤黄色。赤黄色是只有皇帝或是太子才能用的,能够让第三个人用,真是莫大的荣耀了。
听到高长恭说话间时不时地轻咳几声,高纬在高长恭谢恩回府之后,又命人送来了许多珍贵药材,让他好生休养。
高长恭让管家按照惯例把赏赐全都兑换成现银,分发给将士和附近的贫苦百姓,整个王府仅靠每年微薄的俸禄生活。高延宗曾经提醒,要他留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被高长恭一笑而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在需要它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囤积起来便与粪土无异。
穆提婆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天黑下来,燃起了烛火,高纬才发觉他的不对。高纬问他怎么了,穆提婆偏偏欲言又止的不肯说。越是不肯说,高纬就越想听。
憋了半天,穆提婆才开口,“陛下,虽然奴才对宇文达这人不了解,但从他以往的行为方式上看,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能与敌军和谈的人。奴才知道兰陵王一向忠心爱国,本不该多心,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高纬面色一冷,随即恢复了正常,“四哥,朕还是信得过的。”
毛玉暧昧地腻在高纬身旁,剥了核桃送进高纬口中,顺着他的话讨好地说,“是啊,陛下,这奴才多心了,要罚他一下。”
一手挑起毛玉的下颌,高纬笑着说,“那你说怎么罚?”
“罚他赶紧消失,明儿个天亮之前不许在长乐殿出现,如何。”毛玉眉眼盈盈道。
高纬将披在毛玉肩上的丝巾扯了下来,手臂圈住她的腰肢,耳鬓厮磨道,“就依你。”
一听这话,穆提婆知道这是嫌自己碍眼了,连忙退了出去,免得扰了高纬的兴致。
穆提婆出去将安排安宁公主去处的圣旨传了以后,公主很快被送到了清欢殿。
穆黄花天天待在房里青灯古佛,太子整个儿甩给了陆令萱,这一个孩子就够陆令萱忙活的了,更何况又添了个公主。陆令萱当初只想着不能让孩子落到其他女人手里,没想到会照顾不过来。最后只得安排了阿怀伺候穆黄花,萧念分身出来帮忙照顾公主。
照顾孩子真是个累人的活儿,一天里无数遍喂饭喂水,时不时还要换洗尿布,没过几天萧念就瘦了一大圈。幸好小公主身体健康,也不怎么爱哭闹,还算好带。
这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天气冷了些,萧念抱着安宁公主在御花园晒太阳,刚刚与阿秦坐下来,就看到高长恭和高延宗两人并肩而来。高长恭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却仍不像正常时的模样,想来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吧。萧念忽然就想起了高长恭心里的那个人,既然如此,她私下里就不该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免得引起误会。想到这里,她立马抱起公主,假装没看到他们二人,拉了阿秦就要离开。
高延宗压低了声音对高长恭说,“四哥,难得她身边没有外人,一定要抓紧机会问啊。”
“嗯,本王知道。”高长恭回答。
见萧念和阿秦要走,高延宗一急,忙喊,“阿念,你停一下,我四哥有话要对你说。”
高延宗的大嗓门一开,萧念想装听不到都不行了,只得转回身子,立定原地。高延宗向阿秦使个眼色,阿秦会意,从萧念怀里接过孩子,抱着跟高延宗一起离开了,留下萧念和高长恭独处。
萧念拘谨地行礼问安,比初次见他时还别扭。
“一直想跟你说说话,总寻不到机会,难得有机会了,又不知道从何开始。”高长恭略显憔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萧念绞着两手,低头问道,“四殿下,您的伤势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高长恭指着一旁的石凳说,“别拘着礼了,坐下说。”
看着那个石凳,萧念心想,这距他未免也太近些了吧,两人还是疏远些好。萧念踌躇了半天,另外找了个远一些的石凳坐了下来。萧念随意想了个话题,说,“四殿下,那件衣服刚刚洗过,等晒干了,奴婢再给您送过去。”
“不急。本王是想问下……”高长恭以手背掩口,轻咳了几声,脸上表情十分不自在,沉默了半天才说,“安宁还好吗?”
远处的灌木丛无风微晃。躲在灌木丛后面偷听的高延宗哽了一下,阿秦抱着安宁公主拍了拍高延宗的肩膀,“五殿下,他们在说什么?”
高延宗嘘了一声,小声回答,“四哥在问,安宁好吗。”
“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俩支开,当面问不就行了嘛。”阿秦小声说。
萧念低着头,不敢正视高长恭的眼睛,回答说,“回四殿下,安宁公主最近一直很乖,可能是受右皇后在世时的影响,非常安静,很有名门闺秀之风。”
高长恭过了半天,接着问,“那,穆皇后还好吗?”
灌木丛又晃了下。高延宗一脸无奈的表情,掌心里都攥出了一把汗,“我要被四哥急死了。”
阿秦探头看了几眼,不解地问,“五殿下,四殿下到底要问什么事情啊?”
“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四哥想娶你家小姐,问问她愿不愿意。”高延宗小声说。
阿秦脸色由惊转喜,笑着说,“肯定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哦,不,小姐不愿意。”
“啊?”高延宗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为什么?”
阿秦轻哼了一声,不满地别过头去道,“你四哥不是有未婚妻了吗,还要娶我家小姐做什么。”
“谁说四哥有未婚妻了?”高延宗一愣,两条粗重的眉毛拧在一起,像根麻花一样,想了一会儿才说,“哦,想起来了,那个未婚妻呢,就是你家小姐,他们俩小时候学人家私定终身,但是你家小姐忘记这回事了,四哥没忘,就这样。”
“啊?”这次换了阿秦瞪大了眼睛,惊得合不拢嘴,“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小姐说过。”
听得那边又开始说话了,高延宗和阿秦立即扭过头去继续偷听着。
萧念回答,“每日按时上香念经,比奴婢初进宫见她时平静多了。”
高长恭忽的又问,“那你呢?”
萧念心中一动,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高长恭炙热的目光,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低下头去,掩饰道,“奴婢很好,谢四殿下挂念。”
高长恭好不容易扯到正题上,不再犹豫,问她,“阿念,本王其实是想问你愿不愿意……”
远处的灌木丛晃个不停,阿秦在高延宗身后小声地说着,“快问快问!”高延宗则聚精会神地盯着事情的发展。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阿秦吵到安宁公主,还是她饿了,安宁公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显得尤为响亮。
高长恭和萧念同时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灌木丛后,阿秦和高延宗一起面带尴尬地站了起来。
阿秦干笑了两声,指了指怀中的襁褓,“四殿下、五殿下、小姐,公主应该是饿了,奴婢马上带她去吃东西。”话一说完,拔腿就跑。
看着阿秦溜之大吉,高延宗顿时觉得这丫头不够义气,偷听的时候倒是挺积极,被发现了就只顾着自己跑路。高延宗干脆不跑了,站直了魁梧的身子,迈开粗腿几步来到高长恭身边,他说,“阿念,我四哥是想问你到底愿不愿意……”
高长恭一肘抵在高延宗凸起的肚皮上,刚说了一半的话,生生被打回去了。高长恭恢复了平静,他对萧念道,“本王是想问你,如果愿意的话,改日带着公主一起放放风筝。”
“既然是四殿下的命令,奴婢必定是不敢不从的。”萧念屈了屈膝,“四殿下如果没别的事情,奴婢就先回去照顾公主了。”随后,便迈开步子,往清欢殿方向而去。
高延宗刚要把萧念叫回来,却被高长恭拦住了。高延宗遗憾地嗐了一声,气道,“四哥,你咋不问呢!”
“既然没有问出来,就一定是时机未到,咱们回吧。”高长恭淡定的模样,让高延宗都淡定不下去了,但不淡定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憋闷着跟在高长恭身后一道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