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回到皇宫后,换回了宫女装,过了几天才得空,准备清洗原来穿着的那件衣服。拿起衣服的时候,从袖子里掉出来一个纸团,展开一看是一封信。信上几行字刺激着萧念的神经,那上面写着:青父母皆亡,余族人百千,迫侍于君侧,苟安于世。青所长无几,自知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他日复见君颜,爱必尽去矣。幸遇我佛,收为弟子,不日坐化,留字勿念。
看到信末,萧念的手抖了起来,最后再也拿不住薄薄的一层,信笺飘落到地上。
阿秦见萧念反应怪异,忙捡起信纸来匆匆看了几眼,她胆子本就小,看到这信之后,脸色更是难看,“坐化!小姐,难道右皇后她要……”
胡青青在信里写的很明白,家族还有成百上千人。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和现有的荣耀,她就不能老去、更不能让高纬厌倦。想如此,只得趁着高纬的新鲜劲儿还在,彻底离开他,给他留一个永远得不到的念想。这样高纬才会后悔当初没有留住她,遗憾没有对她再好一些,所有的歉意都会补偿给她的族人,这是胡青青唯一还能为他们做的。
“她恐怕是自从知道要进宫,就打算好了现在的结局。”萧念失神道。
阿秦着急地说,“我们怎么能看着她……我们要怎么才能救她呢?”
萧念算了算日子,从那庵回来也有四五天了,不知道胡青青现在怎么样。虽说世事不能两全,但她相信总归有解决的办法的。她左思右想,能找谁求助呢。
高纬,如果能救得了,就不会任由胡青青离去,早就将她接回来了。太后,她亲手将胡青青逐出宫去,而且从胡长仁的死来看,太后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陆令萱估计也不会阻止,说不定还会帮助胡青青自戕成功,因为胡青青是太后赶到庵堂里的,胡青青一旦出了事情,所有的责任都会归咎到太后的身上,这样一个给敌人树敌的机会,陆令萱怎会不乐见其成呢。穆黄花,自从收到了玉观音,就立即摆上了香案供奉起来,从此整日里念经,对后宫的事情少有过问。宫里那么多人,居然一个能帮得上忙的都没有。
思来想去,宫里面是没法指望了,或许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赶巧遇上高长恭和高延宗进宫。
想到这里,萧念立即跟阿秦出了清欢殿,分头寻找高长恭他们的踪迹。四个宫门的守卫都问过,前几日回朝面圣的时候,高长恭曾来过几次,不过高纬都未接见,后来听说一直在府里休养。
同时,她们还得到了一个最让她们害怕的消息,胡青青已经薨了。萧念和阿秦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仿佛还是昨日,她走进司衣司量衣之后,非要等到道了谢才走;太后宫里,她从内室出来,抚掌赞叹萧念弹奏琵琶的技艺;她像是一个母亲,抱着怀里的安宁公主,悉心照料……一幕一幕,崭新如昨,丝毫未见褪色,而如今,人竟去了。
陆令萱一直等到胡青青坐化的消息传到高纬耳朵里,才去找高纬谈安宁公主的事情。
这时候,高纬正在长乐殿里闷头挥毫泼墨。先以细细的狼毫笔勾出轮廓,再以白云笔上色,最后用尖笔蘸上饱满的颜色点蕊,一幅妙手丹青便已完成。陆令萱一眼看出那画中人是谁,除了胡青青再没有人能让高纬费这个心思。高纬拿起画来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他用力将纸蜷成一团丢在地上。然后接着再画,再看,再扔。
“陛下,您画了很久了,停下来歇歇吧。”陆令萱慈母一般关心道。
高纬抬头见是乳母,没有像对宫侍那样张口就让她们滚出去。毕竟陆令萱自小照顾了他多年,两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高纬将笔摔在地上,滑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说,“乳母,朕怎么都画不出青青的神韵,画不出啊。”
陆令萱鞠下身子,像小时候一般轻轻拍着高纬的背,哄着他说,“画不出就休息一会儿,等以后再画。”
“朕若现在不画,怕等日子久了,自己会记不清她的模样。”高纬走火入魔一般地爬起身来,在桌上铺了画纸,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新的毛笔,蘸足了墨汁,重新下笔。
陆令萱劝道,“伊人已逝,陛下还需保重龙体。”
提起胡青青坐化的消息,高纬就怒从心生,恨恨道,“朕曾想过接青青回来,但朕知道太后那边绝对不会同意,结果到了今天,今天朕再也没机会见她了。”高纬笔势稍缓,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扔了画笔扭过身来扶住陆令萱的肩膀,眼中带着希望的火苗,他说,“只要扳倒了太后,朕再也不需要受她所制,可朕现在的能力还不够。乳母,朕知道你在朝中有不少大臣是你的养子,你让他们帮朕好不好?他们要是肯帮朕,朕给他们加官进爵!”
“他们是奴婢的养子,更是陛下的臣子,能为陛下效劳,自是他们应当应分。”陆令萱自然乐得高纬远离太后,向这方靠拢。
高纬长叹口气,眼神飘渺起来,“乳母,朕对青青,这是不是常人所说的爱情?”
“陛下想多了,世上哪有爱情这东西。”陆令萱轻声回道,“男人需要女人传宗接代,女人需要男人养家糊口,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就像是玩物,看着顺眼的,难免会格外喜欢。”
“女人是玩物?”高纬自言自语道。
陆令萱随后又说,“陛下,安宁公主至今无人照看,是否另外寻一位后宫的嫔妃寄养?”
高纬想了半天,后宫似乎除了穆黄花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合适了,遂说道,“就黄花那里吧。既然右皇后已经不在了,朕也无需再效仿娥皇女英,直接让黄花做正宫皇后,乳母是她的养母,理应坐上太姬之位,改天找穆提婆拟旨,就这么定了。”
虽然这些日子高纬一直不太喜欢穆黄花,但他此时需要陆令萱的辅助,权衡之下,便送出去两个虚名。
太姬是皇后母亲的称谓,如此一来,陆令萱的身份已经不亚于太后了。
陆令萱闻后心中大喜,急忙叩谢皇恩。
高纬重新运笔,绘了没几笔,不耐烦地一掌将桌上的东西拂到地上,浓黑的墨汁喷溅在雪白的纸上,一排墨点恰似雪地上的脚印,高纬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忽的想起胡青青还未有封号之前,在太后宫里的时候来,匆匆从地上捡起那张溅满墨点的纸,在上面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影,身穿白色披风怀抱琵琶坐在窗前,可能是高纬总也画不好眉目,五官一直没有画上去。
“这是朕第一次见到青青的时候,那琵琶音太清澈。是她让朕第一次觉得,女人除了争吵和生子以外,还可以是这样的。”高纬拿起画卷,迎着阳光看着,过了一会儿,陶醉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那画面。
陆令萱望了那画上的人影,一眼便看出这次画里的人根本就不是胡青青,不管是身形还是披风都明显看出是萧念的。不过,她并未戳穿,悄悄地退了下去。
高纬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颇有些黯然,他将画一寸一寸放下来,原本该是空阔的殿内,居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穿着初见高纬时的华服,连发型、妆容和相貌都一模一样,她就抱着一把琵琶坐在前面,这真像是一场梦。
“青青?”高纬试探着问道。
毛玉低眉垂目,玉手轻拨琵琶弦,口中唱着一首令人哀伤的歌,唱至情深处,目光凄凄,几乎要落下泪来。
高纬看得痴了,仿佛胡青青又回来了一般,耳中只剩下“花开花落”、“谁人怜”、“且听心上弦”几个让人魂断的词句。弦音刚落,高纬便忍不住疾步上前,将毛玉紧紧抱在怀中,“自有朕怜你。”
毛玉斜倚在高纬肩上,睫毛微微翘起,望着高纬半掩半开纤媚一笑,道,“谢陛下。”
那笑不对,胡青青的笑清雅委婉,而面前这人自骨子里透出来无限风情,即便故作清雅之态,也能看出她来自风尘之所。高纬臂中施力,将毛玉紧紧箍在怀中,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毛玉的脸,说道,“不,你不是青青,你到底是谁?”
毛玉蹙着眉头,试着挣扎了一会儿,楚楚可怜道,“陛下,您弄痛我了。”
高纬冷哼一声,眉目间散开一抹邪笑,声音低沉而霸道,“不管你是谁,朕都要定了你。”
只听得一声惊呼,毛玉已经被高纬拦腰抱起,放在床上。
那幅几乎绘完的肖像从空中飘下,逐渐被地上杂乱的墨迹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锦被玉榻之上,毛玉头上别住发髻的簪子脱落,青丝散开,铺在枕头上一片。高纬欺身上来,野蛮地撕开了两人间阻隔的衣物,一副肤若凝脂的娇躯在红色的肚兜下若隐若现,毛玉伸手要挡,被高纬扼住手腕,分别固定在身体两侧。他与她的脸贴在一起,轻轻摩挲着,呼出来湿热的气体喷在她的颈间,痒痒的。随后,一个柔和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经下颌、颈子、锁骨向下游走,绽开一路诱人的嫣红。毛玉脸色潮红,欲拒还迎地扭动着身躯……
青色纱幔骤然落下,又是销魂蚀骨的一夜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