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出示了太后的令牌,安全地出了宫门,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兴许是想多了吧。想来在皇宫里日子久了,整个人成了惊弓之鸟,事事草木皆兵。萧念把自己狠狠嘲笑了一番,转身正要回去,却看到高纬的圣驾来了,她连忙跪下,等高纬过去之后再起身。
大路上,胡青青的马车刚刚出了宫门不远,她掀起了马车的门帘,望着曾经生活过一年的皇宫最后一眼,淡淡一笑。
高纬听到那边有马车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出入皇宫,侧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渐渐走远的胡青青笑了。那笑美得无法形容,比初春头一场暖风催开的万紫千红更绚烂,比深夜旷远的天际里划过的流星雨更璀璨,比策马驰骋在一碧千里的草地上更让人心旷神怡。胡青青此时的模样,用国色天香来描述一点不为过。原来,整日里冷着一张脸的胡青青也会笑,高纬看呆了。
胡青青并没有看到路过的高纬,她很快放下了门帘,连带那耀眼的美丽一同隐进了马车里。
高纬唤了穆提婆上前问,“胡皇后这是要回家探亲吗?怎么没听她提过。”
“回皇上,奴才也不清楚,陛下先回宫休息吧,奴才这就派人去打听打听。”穆提婆回道。
高纬回过头,应了一声,“嗯,起驾回宫吧。”
浩浩荡荡的圣驾继续前行,跪了一地的侍卫和奴婢也跟着起身了。
萧念一边往清欢殿走,一边仍旧在想着那个马夫,到底是哪里见过呢。行至大殿门口,一个宫女上前将萧念喊住,说陆令萱有事找她。
从一听到陆令萱的名字,萧念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跟陆令萱扯在一起,一定没好事。最终,她还是跟着宫女改道去了侍中府,宫女将萧念带进房间以后,一声不吭转身就退了出去。萧念刚要跟着一起,房门却咔嚓一声锁了上来。这是要做什么,又是引她过来,又要锁门的。萧念拍着房门,对着外面说放她出去,但外面早就没了人影,无人回应。
“萧念。”随着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萧念的神经立马紧张了起来,是陆令萱在喊她。萧念僵硬地转过身子,沿着声音的来源,一直走到最深处,才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
这里除了陆令萱以外还有一个人,萧念侧头看了看,那人她认识,是安宁公主的乳母。萧念有些疑惑,这人跟她们两个不说八竿子打不着,总归是没什么直接联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陆令萱对萧念道,“你先去一旁等一会儿,本官跟安宁的乳母还有几句话要说。”
萧念识趣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虽然距离几丈远,但是屋子里没什么遮挡物,声音还是毫无阻力地传到了萧念的耳朵里。
安宁乳母一脸恭敬地对陆令萱说,“侍中大人,胡皇后的事情,奴婢办好了,不知道该给的赏银……”
陆令萱奸邪地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放到安宁乳母的手中,“都在这里,数数吧。”
安宁乳母接过钱袋,打开袋口,刚要伸手进去清点,又马上缩了回来,系好袋口放进怀中,满脸堆笑道,“侍中大人给的,一定是分文不少,不用数了。”
在一旁看着的萧念暗自心惊,难怪太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自己的亲侄女剃发出家,原来其中有安宁乳母在挑拨是非。这乳母也真够大胆,既给太后做眼线,又替陆令萱办事,宫里最不好惹的两个女人,她都给惹遍了,若是哪天被太后知道真相,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念刚想到这里,那边陆令萱就笑里藏刀地对安宁乳母道,“嗯,那你就可以安心去死了。”随后,眼中划过一丝狠毒的目光。
安宁乳母突然间感觉腹部一阵剧痛,她愣愣地望着陆令萱,没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嘴角流下一行鲜红色的血液。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胸口上插着的锋利刀刃,还有握在陆令萱手中的匕首,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更多的鲜血流了下来。她想不明白哪里做的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双目圆睁着,直到断气都没闭上眼睛。
陆令萱推了一把安宁乳母,渐冷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陆令萱面无表情地在安宁乳母身上的衣服上抹了几下匕首,擦干上面的血迹,然后拿着那把匕首,径直来到了萧念面前。
萧念以前只是听说,今天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她的眼中盛满了惊骇的神色,背后一阵阵发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狠狠咬住下唇才没有尖叫出来。看着匕首越来越近,萧念不住地后退着,陆令萱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连她也要一并杀了吗。
陆令萱将匕首在萧念面前晃了晃,说,“你知道本官为什么要你在一旁看着?”
萧念早就被吓坏了,哪里还会思考,她木然地摇了摇头,警惕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
“你最近好像活泛得很么,跟胡青青快成姐妹了吧?”陆令萱又走进了一步,萧念已经退到了墙根,背紧紧贴着墙壁,再也没法后退,她惊恐地看着陆令萱。陆令萱又说,“原本安宁的乳母不需要死的,但是她的任务完成了,没有用处了。更何况,本官当年就是从一个小小的乳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你说本官怎么可能让另外的人走上同一条路呢。而你对本官好像还不够服从,本官只能杀鸡儆猴一下了。希望你以后不会有对本官毫无用处的一天,否则,这把匕首……”
陆令萱手握着匕首飞快地刺来,萧念本能地伸手遮住脸,只听到一声闷响,那匕首仿佛刺入了什么东西,咚地一声停下了。匕首夹着冷风而来,萧念一侧的刘海被斩断,青丝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萧念移开遮住视线的手,映入眼帘的是陆令萱冷冷地表情,还有那把距离面颊不过半寸的匕首。萧念脸色大变,道,“奴婢知晓。”
“这把匕首,你就留着吧,它会时刻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陆令萱对萧念此刻的表情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着唤了宫女前来清理地上的尸体,以及被污染的地板。
陆令萱走了,萧念颓然滑落到地上,身上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沾湿了。今天她才算见识了陆令萱的本性,她不但不是善类,还是一条吃不饱的恶狼,只会不停地吞噬吞噬吞噬,直到再也没有可食之物为止。
想来那乳母也是悲惨,如果不是家中拮据到了极点,谁会舍得给自己孩子断奶,腾出奶水来喂给其他人的孩子呢。可她的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离了母亲的照顾,孩子要吃多少苦才能长大啊。
没过多久,房间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出这里刚刚死过一个人。
萧念靠着墙根半天,才渐渐有了力气,她将那把匕首用手帕包裹起来放进袖子,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对了,阿秦呢,刚刚在长乐殿送胡青青的时候还看到她了,咋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该不会陆令萱对她做了什么吧。萧念越想越害怕,焦急地四处寻找着阿秦的身影。清欢殿里没有,长乐殿里没有,司衣司里没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阿秦到底去哪里呢。
正着急着,忽地听到阿秦欢快的笑声从御花园方向传来,阿秦去那边做什么?萧念来不及细想,立即往御花园方向飞奔,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御花园中,陆令萱正抱着一个襁褓,阿秦则兴高采烈地握着襁褓中一只带着金镯子的小手。
萧念对阿秦说,“阿秦,你在干什么!”
“小姐,快些来看,太子好可爱啊,在对我笑呢。”阿秦不晓得陆令萱的厉害,仍不知轻重地让萧念过去。
陆令萱凝视着萧念,冷冷的眼神和翘起的嘴角极为不搭配,她道,“萧念,怎么不过来。”
连陆令萱都让萧念过去,她再不能后退,只得惴惴不安地走了过去,牵了牵太子高恒的小手。心里正胡思乱想着怎么应对陆令萱,陆令萱已经开口了,“萧念,你跟本官似乎有些生疏啊。”
萧念暗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任谁站在她的位置,恐怕都不能跟陆令萱亲近了。萧念嘴上却仍旧说道,“奴婢不敢。”
“是本官岁数大了,跟你们这帮年轻人聊不上来。算了,本官不在这里讨没趣了,你们好好玩吧,本官送太子去见穆皇后。”陆令萱说罢起身迈开步子,擦过萧念身侧的时候,陆令萱看似轻柔地拍了拍萧念的肩膀。
萧念一时没承住力,身子颤了颤,她感受到被拍的时候,肩膀被陆令萱用力抓了一下,等对上陆令萱的眼神,她看到了眼神中警告的意味。萧念感觉到心狂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小姐,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病了。”阿秦伸出手试了试萧念额头的温度,似乎正好,不像是发烧,阿秦纳闷儿地瞧着萧念。
萧念扯了阿秦的手,找了一处僻静地方,跟阿秦再三重复了几遍,“阿秦,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就远离陆令萱,越远越好!”
阿秦不解地笑着说,“小姐,你不是真的病了吧,侍中大人对我很好啊,就像是老家邻居的大婶,和蔼慈祥。”
“你不要被她的表象骗了!”萧念刚刚要说她亲眼看到安宁乳母死在陆令萱手上,又想起来陆令萱临别时警告的眼神,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反正你听我的就没错。”
见萧念又急又怕,看来不是在开玩笑,阿秦收了脾性,认真道,“小姐别急,阿秦听你的话便是。”
萧念稍微放下心,猛地想起路过宫门口时看到的那一幕,高纬要是发现胡青青离开的缘由,不知道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