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日翻阅公文的过程中,一晃五天过去了。
萧念自打进宫以后,就没有像现在过得这么舒坦,一想到最多再待一天就得回宫了,心情无比沉重。萧念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高长恭的面前,她站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告别。直到高长恭看完手里的那折公文,才看到萧念为难的样子,他微笑着问她有什么事。
“明天,奴婢就该回宫了。”萧念低着头,绞着两手说。
“哦,好。”高长恭又埋头下去,继续看着公文,看了一会儿,身子僵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问,“这么快回去?”
萧念嗯了一声,点点头。
“嗯,明儿个什么时候走?本王让管家准备马车,找人送你回去。”
萧念犯了难,陆令萱让高长恭送她回去啊,这事情太难办了,难道她要开口说,四殿下你送我回去成吗?要真是这么说了,自己都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别人送她回去的话,阿秦怎么办,陆令萱会不会对她下毒手。可要是说那么没轻没重的话,实在是太难为萧念了。
见萧念不说话,想必是有些话不便说,高长恭也不再追问,“本王让管家随时候着吧,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面对如此悉心的人,萧念怎么好意思再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呢,罢了,今天先慢慢想想,明儿个醒了再考虑怎么跟高长恭说。一个晚上,萧念都没有睡好,刚刚睡着,就梦到阿秦一身血淋淋的找她诉冤,然后萧念就惊醒了,如此反复了一宿噩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正看到高长恭站在门口,似乎在这里待了许久。
“四殿下,您不会是在等奴婢吧?”虽说就是在萧念的门口,可萧念还是不敢相信。
高长恭点头道,“见你还没起,本王就在这里随意散散步。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本王送你回宫里。”
怎么变成他送了,萧念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兴奋地应着,马上回去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整理好。随后一个奴仆带着萧念来到了王府门口。萧念伸手推开了那扇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道路中间是一匹不带一点杂色的白马,上面坐着一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狰狞的面具遮住他的容貌,无形中增加了几分威严。
萧念自然认得那是高长恭,可他身后还有高延宗和几十个士兵,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说实话,她是发怵了。刚要行礼,便被高长恭的一双手拖住,就势一带,萧念腾空而起,随后稳稳落在了马背上。高长恭就坐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温热的鼻息扫过萧念的颈子,痒痒的。
“四殿下,奴婢……”萧念涨红了脸,正要说什么,后面的话被高长恭截了去,“别动,会掉下去的。这些人都是本王的亲信,你不会影响到他们。”
萧念听了,不再说什么,只是她没有骑过马,乍坐得那么高,心里着实害怕。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从马儿一迈步开始,就死死抓着高长恭的胳膊,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得紧紧的。
高延宗一路上都别过头,抿嘴含笑,高长恭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估计十有八九也在偷笑。
到了皇宫大门,高长恭纵身而下,随后将萧念扶下马来。萧念半天才回过劲儿来,脸色也逐渐变回正常颜色,她长舒了口气,“谢四殿下。”
高长恭将面具摘了下来,淡淡笑道,“皇宫里面不得行马,就不能送你过去了。本王还要去皇上那里领旨出征,他日凯旋再见。”
又要去打仗了,战场上危险万分,高长恭身体刚刚恢复就出征,吃得消吗。萧念心里担忧,却不能问出口。皇帝的旨意谁能违抗呢,何况,斛律光将军已经不在,除了高长恭,再没有人能挡得住北周的铁骑。
望着高长恭大步流星而去的银色背影,萧念喃喃道,“他日凯旋再见。”
他日是何日,凯旋是何日。战士,败即亡,胜,却要再战,一生永无安宁之日。金戈铁马、血流成河,因为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样战火连天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如果不是战乱,一切都会不一样,萧念不会流落到这皇宫内,不会处处受人所制活得心惊胆战,却也不会遇上他。萧念笑了笑,至少遇上他了,一切都值得。
“萧念,回来了?”一个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惊得萧念抖了一下。
萧念扭头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陆令萱,她忙行礼道,“是,侍中大人,奴婢任务完成了。”
阿秦从陆令萱身后跳了出来,向萧念吐了吐舌头,“小姐,干嘛这么拘谨,侍中大人跟别人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人可好了,还给阿秦免了不少差事呢。”
看着阿秦毫无设防的样子,萧念开始后悔没有将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阿秦了,但是阿秦那么胆小,要是真告诉了她,非得吓出个好歹来不可。萧念只得一个劲儿向阿秦使眼色,那身子也一直屈着,没有陆令萱的命令,她怎么敢自己起来。
“起来吧。本官决定赏你,将阿秦调到你的身边来,你看如何?”陆令萱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萧念,看得她心里发寒。
萧念自己还没逃出虎口,阿秦又要掉进来,两个人不是更难脱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萧念的头都要炸了。
阿秦兴奋地跑过来,抱着萧念的胳膊,“小姐,你怎么还不赶紧谢谢侍中大人。为了这事,阿秦可是求了她很久才肯答应呢。”
萧念苦着一张脸,哭笑不得。这阿秦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吧,真是要被她气死了。
阿秦欢天喜地地对陆令萱说,“侍中大人,奴婢和小姐先告辞了。”
陆令萱面带笑意,“去吧,回房里好好说说私房话。”
望着阿秦和萧念渐渐走远,陆令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换上了往日冷漠奸猾的表情,她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清欢殿的某个房间里,阿秦正跟萧念坐在桌前,一边继续做着安宁公主的新衣服,一边闲聊着,她对萧念去兰陵王府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不停地问东问西。而萧念却一直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
“小姐,他真的对你很特别呢。”阿秦笑着说。
萧念没有出声,埋头画着图样。
阿秦重复了一遍,“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啊。”
萧念手一滑,一条笔直的竖线贯穿了整张纸,她将笔放到桌上,从一旁的抽屉里重新拿出一张空白的纸,继续画着刚刚的图样,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他有个未婚妻。”
阿秦噗的一声笑了,“小姐不能这么骗阿秦,像兰陵王这样的人,未婚妻还能等到现在不肯嫁给他。”
萧念叹气道,“是真的。他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
“梦话怎么能当真。”
“梦话都是真话。”
阿秦退了一步,“好,那就算有。但是有又怎么样,给英雄做小,也比给废物做大要好得多。何况,男人三妻四妾还不是正常的吗。”或许是身份的关系,阿秦显然比萧念想得开。
萧念咬了半天唇,才说,“我也知道,可就是心里不舒服。”
“小姐,你知道你这是怎么了嘛?”阿秦用这句话成功吸引了萧念的注意力之后,笑着说,“小姐这是吃醋了!”
萧念脸一红,争辩道,“我为什么要吃醋,我跟他又没有关系。”
“没关系,那小姐脸红什么?”阿秦抓起桌上刚刚被萧念画坏了的图样,在萧念面前晃了晃,“那小姐好好的图样上面写人家名字干什么?”
萧念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名字已经写满了整张纸,萧念大窘,起身便要将纸抢回来。阿秦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逗萧念,怎么能轻易让她抢回去。阿秦拔腿便跑,打头跑出了清欢殿,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跟萧念做着鬼脸。
湖心的亭子里正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议事,高纬听到远处传来的嬉闹声,循声望去,见是两个宫女在互相追逐,便问,“这是哪个宫里的奴婢?”
“好像是清欢殿的,奴才这就让她们走,免得扰了圣驾。”穆提婆刚刚要去,被高纬制止了,高纬说,“不用了,后宫里一直死气沉沉的,有点生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