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提婆回到侍中府后,仍在沾沾自喜,心想着天上白白掉下来一个功劳让自己捡了,还没乐够,就被陆令萱大骂了一句蠢货。穆提婆不明所以,询问为何骂自己。
陆令萱气道,“你可知和士开现在官职是何?”
穆提婆略一沉思,回答,“右仆射。”
“那我再问你,右仆射管的是哪里的事情?又有多少人为他马首是瞻?”陆令萱自问自答道,“不说朝堂上的,单说后宫各项用品的调度,就得先经过他的同意,你接的这个差事,真是棘手到家了。”陆令萱说完,冷笑一声。
穆提婆咽了口唾沫,倒抽了口气。看来太后拐了那么大一个弯,打的这个算盘就是要堂而皇之的灭口,不管穆提婆怎么做,所有用到的物品都得经过和士开那里,和士开随便想个辙儿,就能让穆提婆吃不了兜着走。
“那儿子该怎么做?”穆提婆焦急地问。
陆令萱冷笑一声说,“现在知道怕了?老老实实给皇上办事,别的什么都别做,省得给我添乱。”
这意思就是剩下的事情,陆令萱都会替他处理了,穆提婆顿时心安了不少,连连点头应下。
当穆提婆推开房门打算出去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身影吓了一跳。那人衣服又脏又皱,脸上沾满了粉屑,等到看清楚是谁了,才定下心神。若不是顾忌萧念现在的身份,穆提婆几乎要骂出口来,到最后只是鼓了鼓嘴,狠狠甩了袖子离开了。
萧念走进房中,异常坚定地对陆令萱说,“陆大人,奴婢想要出宫一趟。”萧念知道,自己必须要出去见一次高长恭,她总是放心不下,她还知道,能帮她出宫的人只有陆令萱,其他人要么没有这个能力,要么不能帮她。即便回来以后是雷霆骤雨,或是生死难料,也都顾不得了。
“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会同意?”陆令萱冷冷地打量着萧念的模样,那种眼神看得萧念浑身不自在。
萧念愣住了,是啊,她出宫去对陆令萱有什么好处,无利不起早,陆令萱从来就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她怎么就这么肯定,陆令萱一定会帮她呢。萧念一时间踟蹰不已,站在那里纠结着不知道要怎么做。
陆令萱加重了语气,说了一句,“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奴婢,奴婢可以保证,以后所有事都会听大人的安排,不论做什么,都绝无二话。”权势和财富,陆令萱比萧念多了不知多少倍,想了半天,萧念着实想不到能给陆令萱些什么,思来想去,她好像只有这一样可以允诺。
陆令萱冷笑一声,道,“这个跟没说一样。在这皇宫里,你除了按照本官的话做,没有第二条路。”
萧念一下被哽在那里,眼睛里盛满了失落和忧虑。是她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这样的交换足够打动他人,没想到在陆令萱眼中,这些根本不值一提,萧念的心都凉透了。
“你要去兰陵王府。”陆令萱一半询问,一半肯定地说。
萧念刚要惊讶她为何知道此事,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可能,陆令萱的眼线遍布皇宫每个角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下,如此,能知道她想去哪里也就不奇怪了。萧念觉得在陆令萱面前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什么,因为掩饰根本无效,她据实回答,“是的,大人。”
“哈哈哈,既然这样,也算是给本官办事,本官自然要给你行个方便。”陆令萱哈哈哈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她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希望你此次马到成功,将兰陵王彻底收服。本官会派人送你过去,记得早点回来,你的阿秦会在本官的侍中府里吃着点心等你回来。”
萧念曾经为了阿秦求情不成,申请一同受罚,这事陆令萱是知道的,她对萧念的这个弱点抓得牢牢的,赤裸裸的用阿秦的性命胁迫萧念顺从她。萧念从陆令萱的话里读出了威胁的味道,她明白,陆令萱不相信她,要拿阿秦做人质才肯让她走。事到如今,萧念顾不得那么多了,先顾着急的这头,等到高长恭的病好了,她再回来换回阿秦。萧念对着陆令萱点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会好好做的。”
“回去好好打扮一下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本官看了都倒胃口。”陆令萱挥了挥手,又道,“等寻到机会,本官会帮你去掉额头上的伤疤。你下去准备吧,到时候会有人带你出宫,去你想去的地方。”
萧念回到房间开始梳洗,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让高长恭看到顺眼,也要好好打理一下门面。她在梳头的时候,特别把额上的伤疤露了出来,因为萧念单纯只是想去看看高长恭,没有非分之想,越是暴露自己的缺陷,才越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她一直觉得像高长恭这样一个男人,就该有个仙女一样的姑娘跟他在一起,才算得上是神仙眷侣,凡间的女子,包括自己,烟火气都太重,与他怎么都不般配。但是萧念如果不敷衍陆令萱,自己是怎么都没法离开皇宫的。
马车一路上很平稳,一直到了兰陵王府门口才停下,萧念掀起门帘从马车上下来。赶车的太监冷冷道,“陆大人说,萧女官必须在七日内让兰陵王亲自送回宫里才算完成任务,如果没有或是迟了,阿秦身上会少点什么,谁都不能担保。”太监扔下这句话,既不行礼也不告辞,兀自跳上车辕,赶着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连陆令萱手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小太监,都可以仗势目中无人,由此可推测到陆令萱本人的权力该有多强大。看着那太监扬长而去的背影,萧念想,若是阿秦在身边,一定会忍不住骂这个无礼的太监一通。阿秦,忍不住想起她了,萧念只觉得无比头疼,自己不想跟高长恭扯上感情问题,那边却逼着她与高长恭成双成对,虽说世事难两全,可也不要这么难啊。
听到敲门声,王府的管家立即打开了房门,显然他还没睡。打量了萧念一番相貌之后,问了姓名,管家已知晓来人是谁,立即将萧念领进大厅,见到高延宗和老道士之后,管家告退了。
高延宗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脸上神色凝重,担忧之色尽显。
“奴婢萧念见过五殿下、道长。”萧念心里虽然着急,但是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高延宗二话不说,拉了萧念,疾步往另外的房间走去,锦袍箍在他圆滚滚的身上,因为急速的动作几乎要被撑裂开来。萧念被迫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地按照高延宗牵引的方向而去。
老道士并没有跟上来,待在大厅里等着消息。这个老道士居然也不关注萧念的首饰和腰间的钱袋,看来萧念猜得没错,高长恭可能真的病了。
路上,萧念问高长恭是怎么病的,高延宗说,“自我幼时第一次见到四哥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这陈疾了,一逢天气骤变就会生病,这次也一样,半夜里突然就烧上来了,可那个时候正好下人都睡了,他怕吵醒了大家,一直撑到第二天才被管家发现,那会儿人都昏迷了。”
说话间,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屋子里里燃着一盏明烛,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高长恭面色晦暗,虚弱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已经病了多时。萧念看着看着,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高延宗轻轻喊了高长恭一声,见他微微睁开了眼睛,附在耳旁小声说道,“四哥,萧念来了。”
高长恭原本半睁着的眼睛陡然间瞪大了,他勉强撑起身子,埋怨道,“本王不是说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怎么……”话未说完,便是一阵铺天盖地地咳嗽。
萧念立即上前扶住了高长恭,并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以便于让他咳得顺利些。她说,“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见你没有跟五殿下一起进宫,自己猜出来的。”
“赶紧回去,被陆令萱发现就糟了。”高长恭想要推开萧念,但他正在病中,身上没多少力气,这番竟使不上劲儿,到底还是没推开,反倒自己咳得更厉害了,额头上的冷汗汇成小溪,从发际流了下来。
萧念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拭去,“没事,我跟她告假了,说出宫去探望一个……一个朋友……”说到朋友两字,萧念的声音降低了不少,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奴婢,没有资格做高长恭的朋友。
高长恭喘着粗气,有气无力道,“还好。你们都去休息吧,本王先睡一会儿,天亮的时候记得叫醒本王,还有很多公文没有批。”
萧念连忙将枕头放好,扶高长恭躺下掖好被子,这才回头对高延宗说,“五殿下,您去睡吧,这里有奴婢侍奉就好。”
高延宗应了一声,嘱咐萧念有事喊他,他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了病重的高长恭和萧念,萧念搬了个椅子,轻手轻脚地放到床边,小心守着。
正要睡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颤颤的,反复在说,“好冷,好冷啊。”萧念循声望去,高长恭唇色暗红,正蜷缩在被子里打着哆嗦。见一旁放了几床被子,萧念抱了过来,连加盖了三床,才见他身体舒展开来。萧念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立即打来一盆水,用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降温。就在做这些的时候,手猛地被高长恭握住,萧念抽了几次都没有抽脱,只得无奈地放弃挣扎,用空余的一只手将椅子向这边拖了一下,托着下颌坐在一旁。
高长恭将萧念的手放在胸口,紧紧贴着,口中不住地低声细语,“阿念,别走好吗?我答应过你,除了你不会娶别人,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