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秦自从进了宫,就一直被束缚着,一遇上喜事,就再也藏不住性子了。听完其他宫女所说的经过,阿秦学着高纬平素里的样子,一根手指挑起身旁宫女的下颌,压低了声线,粗声粗气地道,“你为何不笑?”
那宫女早就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甩开阿秦的手,“阿秦,你别这样子,好好笑啊!”
“你就不能配合点吗?重来重来!”阿秦重新拿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宫女道,“你为何不笑?”
宫女强压住想要笑出来的欲望,对答说,“无事可喜,因何而笑。”
阿秦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朕封你为弘德夫人,今后,朕之喜怒哀乐,便是你之喜怒哀乐。”
屋子里所有的宫女都笑了出来。
萧念忍不住笑着斥责道,“赶紧干活去,瞎胡闹什么呢。”
“小姐,你也来一起玩,太好玩了,哈哈哈。”阿秦跟其他宫女笑着抱作一团。
桌子不知道被谁砰地一声拍了一下,众人停住笑声,一起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一向和蔼的许司衣面色极差,她愤然道,“这是谁先领头闹起来的?”
阿秦向四周看了看,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许司衣的话是什么意思,便主动站了出来,“许司衣,是我最先……”
“拖下去,脊杖二十!”许司衣道。
几个太监按住阿秦,将她带到了院子里,按到板凳上面。司衣司的其他宫女围了上来,不明所以。阿秦觉得依照许司衣平素的风格,顶多就是吓唬吓唬她,不但不怕,还嬉皮笑脸地主动认错。
许司衣却并未收回命令,她厉声道,“打!”
木棍重重地落在了阿秦的背上,阿秦这才感觉出厉害,她嗷的一声叫出来,不停求饶。
萧念心焦地为她说情,“司衣大人,求您手下留情。当年三国时期,周瑜打黄盖就是脊杖五十,一个铁骨汉子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几次昏厥,何况阿秦一个纤弱女子呢。”见许司衣不为所动,萧念跪了下来,后面的宫女也跟着跪了下来。
许司衣苦口婆心地说道,“皇室之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说道的?兴许你觉得我下手太重,但不这样,若是有人听到向皇上、太后告密,恐怕到时候就不是挨几下板子这么简单了,我们整个司衣司都要受她连累。”
“我明白了。”萧念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搬了另外一个凳子放到阿秦身边,自己爬了上去,“司衣大人,管教下属不力,我也有责任,理应与阿秦同罪,请行刑吧。”
阿秦用了力气,推了萧念一把,“小姐,这不关你的事,你起开!”
许司衣看着萧念倔强的模样,心头竟有了丝感动,但嘴上仍旧说道,“一起打吧。”说罢,不忍见她们一同受刑,转身回到司衣司的房间里,不再出来。
太监果真打满了二十下才停,兴许是念在萧念是自请受罚的,下手比对阿秦要轻一些,幸好如此,若非这样,就萧念那把细弱的身子骨,说不准就真的被当场杖毙了。
萧念和阿秦并排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阿秦托着腮无奈地说,“小姐,你干嘛要一起挨罚呢。”
“我既然不能救你,就跟你同甘共苦啊。”萧念说着。
阿秦伸长了胳膊,不管怎么努力,距离茶杯还是差了半尺,她苦笑着说,“可是现在,我们想喝口水都够不着啊。”
一个贴在门外鬼鬼祟祟偷听的太监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司衣司,直奔侍中府而去。
陆令萱听完太监的禀报,命他回去继续监视,不要被萧念和阿秦她们发现。那人走后,陆令萱问穆提婆道,“皇上最近还是在胡夫人那里?”
穆提婆回答,“没错。只是她总不肯笑,更不肯为皇上弹琵琶,本以为皇上宠她是图个新鲜,结果,她越是这样,皇上就越喜欢,还升成了昭仪,连去皇后宫里的次数都明显少了。”
“穆夫人呢,快要临盆了吧?”陆令萱又问。
“还差不到一个月就该临盆了,皇上曾问起过几次。兴许是因为她怕伤了胎气的缘故,最近十分消停,老老实实在自己的清欢殿里待着,没跟其他嫔妃闹过。娘,你有什么想法?”穆提婆答道。
太后把持朝政多年,不但要朝臣拜服于她,连皇帝和后宫的嫔妃也不能例外。如果要想在后宫安稳地活下去,就必须扳倒太后这块巨石。而在这之前,最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先壮大起来。
后宫里面除了跟皇上仅有一夜之欢的御女,就只有皇后斛律言、昭仪胡青青、宣徽穆黄花三位嫔妃。胡青青是太后的人,斛律言任性妄为还愚不可及不值得栽培,除此之外,仅仅剩下穆黄花一个可以拉拢的,更何况腹中还有龙嗣。
陆令萱颇有深意地一笑,“为穆夫人找个靠得住的稳婆,生产之后立即来报,如果生的是儿子,我们就扶植她。后宫的奴婢中,当属萧念才貌双全、玲珑剔透,虽然额上有条疤痕,不过不碍事,改天寻了机会,让人从皇上那里搞一瓶番邦进贡的祛疤药膏来抹抹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她有阿秦这个弱点,容易掌控,必要时可以用她替代穆黄花的地位。倘若朝中有大臣向你示好的话,一概接受,将他们悉数收到我们的阵营当中,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人。”
“好,我明白了。”穆提婆应下,立即着手安排。
在萧念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许司衣免了她们手头的活儿,还时常和其他宫女来探望她们,对她们照顾备至,偶尔带些托人从宫外带来的小吃,有时候还会给她们讲一些其他宫里的琐事打发时间。
皇后见胡青青受宠,心中不忿,前去长乐殿寻衅过几次。没有阿如在一旁出主意,皇后闹不出什么花样来,顶多不过吵吵闹闹,而胡青青修养极好,任皇后怎么滋事,既不反驳也不顶嘴,由着她闹,最后还是高纬看不下去了,出来做主安定了皇后。
虽然胡青青不肯再动琵琶,但高纬却怀念极了当初的弦音,于是传了宫里的乐师来演奏,一个名叫曹僧奴的琴艺分外出众,高纬大悦,一曲奏完,当场赐了一座位于皇宫二十里地以内的豪宅,并命他随时待命,一接到旨意立即进宫为高纬弹奏。
胡青青与萧念同龄,闲暇了总想找个志趣相投的人说说话,也曾经派人来找过萧念,一听说萧念受伤了,立即送了止血化瘀的药膏来。这药膏效果极好,抹了没几次,伤口就结痂消肿了。
司衣司原本人数不多,萧念和阿秦一受伤,能做事的人就更少了,年前需要做的活儿堆积如山,把司衣司里的宫女忙得团团转。萧念和阿秦一能下地,就立即着手开工,只盼着能早日把事情做完,大家都能安稳的过个好年。
这天清晨,还未从床上起身,却发现房间里比往常亮堂了不少。萧念以为起晚了,慌忙喊了阿秦,爬起来套上衣衫就要往外走,一推开雕花木门,却看见满院子的玉树琼枝,极目处一片冰天雪地。
萧念老家是南方,那里罕少有这般皑皑白雪,乍一见新鲜得很,眉眼间顿时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神色来。她平摊开双手,踏着一地碎琼乱玉,迎着朔风奔了出去。一片片鹅毛大小的雪花落在了她的发上、肩上、手上,片刻后被体温融化,滚落下来。萧念欢喜道,“阿秦,赶快来看,好大的雪!”
阿秦撑了一把油纸伞,急急走出房来,将怀里抱着的斗篷披到了萧念身上,心里明明关心,嘴上却是责怪,“小姐,你都多大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站在这大雪中,好似融进画里一般,能如此,就算病了也值了。”萧念说着,从伞下逃了出来,任由雪花沾湿了发丝。
雪丝毫没有下小一点的意思,漫天飞舞的雪花将视线阻隔在了一丈以内。
阿秦又急又气,生怕萧念跑得太远找不到,忙打着伞跟在后面小跑,刚刚追上,用伞替萧念遮一会儿雪,眨眼又被她逃脱了。
一跑一赶,两人在雪地里追逐着,落了一路散乱的脚印。
突然间,萧念的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心里刚刚暗道了一声乐极生悲,没想到就否极泰来了。一双手将她稳稳扶住,仔细去看那人相貌,却是高长恭。
高长恭见萧念斗篷上落满了雪花,极为自然地伸手掸了几下。
萧念慌忙站定,行了礼数,寻了个理由,往司衣司而去。
高延宗倒背着手,走到高长恭身旁。那么圆的身体,居然两手能牵到一起,真是奇迹。他笑着说,“四哥,有没有觉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见到其他宫女摔倒,本王一样会去扶。”高长恭面上不带任何表情,仍是一脸风轻云淡。
高延宗也不戳穿,一笑而过。
这边正聊着,猛地见萧念再次出现在面前,似乎还有话要说。高延宗疑惑,“萧承衣?”
萧念屈了屈膝,“四殿下、五殿下,奴婢们正在裁剪岁末的新衣,两位殿下可有时间移步司衣司,测一下尺寸?”
“我四哥当然有时间,至于我嘛,就看四哥让不让我有时间。”高延宗哈哈大笑,拿高长恭开玩笑,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高长恭瞪了他一眼,提步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