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听完,倒地便拜,“恭喜陛下、太后、皇后,此案已经水落石出。”
红素都被气笑了,她忍不住说,“萧念,你傻了吧,最后的那个名字可是你呢。”
“奴婢没说最后剩下的那个名字就一定是凶手啊。”萧念回道。
“萧念,你这是在耍无赖!”红素转身向太后禀道,“这个萧念胆大妄为,戏弄奴婢们也就罢了,竟然戏弄到娘娘和陛下头上,着实可恶,求娘娘、陛下严惩于她,以儆效尤。”
“娘娘、陛下,可否给奴婢一刻钟时间?”萧念请求道。
太后板着脸说,“就给你一刻钟,哀家倒要看看你还想玩什么花样。”
萧念站起身,围着红素嗅了一圈她的衣襟,最终,萧念在红素的身侧停了下来。就在大家都还没明白什么事情的时候,萧念捏住了红素衣袖的一角,手上用力一撕,只听嗤啦一声,红素的袖子被扯下一大块,紧接着,几张带着香灰的纸条飘落到地上,每张纸条打开来看,都是写着一个人名,明摆着是刚刚测试的时候,红素最后一个进去,将除了萧念以外名字的纸条都藏了起来。
情急之下,红素狡辩道,“这又如何,我与你一向不和,顶多证明我在陷害你,不能说我就是凶手。”
“我当然还有证据。在你把剩余的明矾藏起来的时候,我就在远处看着,我现在就可以带着大家去找出来。”
“不可能!根本就没有剩下,何来藏起之说!”此话一出,红素被自己惊得瞪大了眼睛。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神慌乱地四下打量,脚下一步一步向后退着,退到宫门口,寻了机会拔腿就跑,只是她跑得再快,也跑不出皇宫去。
等红素再次出现在太后和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看样子在逃跑反抗的时候没少挨揍。
太后侧身对高纬说,“纬儿,你既已亲政,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母后做主,这件事就由你来决定如何处罚吧。”
高纬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红素,随口说道,“砍了吧。”
“不!虽然奴婢是毒傻了阿如,可是从未想过毒杀她,况且明矾也不能致人死亡啊。陛下,您不能以杀人罪判处奴婢。”红素扑倒在地,爬到太后跟前,“太后,奴婢告发皇后有功,您不能让陛下杀了奴婢!”
当初红素来告密之时,太后曾经许诺,尽管直言,她自会保红素性命。如今红素这话,便是找太后应誓来了。太后锁着眉头,嫌恶的一脚踢开红素。虽说如此,却不能食言,要不然以后谁还能为她卖命。太后为红素求情,道,“纬儿,虽然这奴婢恶毒,可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总归是没有到杀人的程度,就此取她性命,恐怕不能服众。”
从登基开始,太后就说会放权给高纬,直到现在,亲政都一年多了,朝政与后宫大小事宜仍是太后一手控制,不给他丝毫决断的机会。高纬见太后此番又是如此,鼻中轻哼了一声,极为不悦,“那便随太后处置吧。”
高纬这话正中太后下怀,太后说,“既然如此,哀家就替纬儿拿主意了。司衣司承衣红素毒害、栽赃同僚,恶毒之至,哀家判与膑刑,行刑后抛至闹市,永世不得再踏入宫门一步,承衣之职由司衣司四等宫女萧念接掌。”
大殿中,一边是劫后余生的萧念叩头谢恩,一边是红素罪有应得的凄厉的狂笑,两方形成鲜明对比。
太后自堂上缓缓起身,走到丢在地上的凤袍前面屈身蹲了下来,她拍去落在凤袍上面的尘土,递给身后的宫女,要将衣服带回自己宫去。
“太后,臣妾不是故意弄坏太后的凤袍……”一直沉默的皇后忐忑地开口说话,声音细不可闻。
太后打断了皇后的话,“哀家说过,凤袍之事不过小事一桩。”说罢,全然无视众人的目光,带着宫人们径直离开了大殿。
高纬站起身,到皇后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里虽无怜惜之情,却仍让皇后感动不已,他说,“言儿,莫怕。”
皇后相貌并不出众,自高纬为太子时聘为太子妃后没多久,高纬除了要下六博棋的时候会去找她以外,其他时候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多年的寂寞孤枕让她的大小姐脾气全部显露无疑,更让高纬敬而远之,若不是看在斛律将军的面子上,恐怕最后连一个皇后的虚名都没了。今日身边的宫女遇害,竟因祸得福,让高纬重新对皇后温热起来,真是应了一句古话,君心难测。
穆提婆一边感叹着世事无常,一边挺直了站在宫门外的身子。
萧念回到司衣司后,不少宫女祝贺她升职承衣,但是她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想到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勉强压住本性的昏君高纬、权欲熏天的太后、刁蛮任性的皇后、还有坐在闹市里遭万人唾骂的再也无法站起来的红素,萧念的身上就一阵恶寒。不与人争,不代表不会成为别人的靶子,初入宫时所说的谨言慎行以求平安的想法,终究还是太稚嫩了。
天色乍亮,太后就已经派人将宠臣和士开秘密召入宫中,商量大事。
和士开模样生的一表人才,生性乖巧,又好谄媚,颇受先皇武成帝高湛的喜爱,与太后关系也极其密切,他时常出入后宫,倒也无人觉得不妥。
太后抚摸着那件修补好的凤袍,无限惋惜,“虽然表面上看着平整,用手摸一下,还是能感觉到裂痕的。”
和士开将剥好的桂圆递到太后手上,问,“太后当真不生皇后毁衣之气?”
“这件凤袍哀家一直视若珍宝,本以为可以用来拉拢皇后,谁知道这皇后蠢笨至极,只当一件旧衣给毁了,全然不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哀家怎能不气,可生气又能怎么样,她的父亲斛律光与兰陵王在这乱世之中各自撑住齐国的半壁江山,哀家若是怪罪皇后,恐怕动摇国之根基啊。”太后虽居万人之上的高位,却也有无奈之处。太后眉头蹙起,脸上的烦心事一览无遗,“皇上正是叛逆的时候,仅仅在表面上对哀家言听计从,这夫妻二人,让哀家操碎了心。”
“皇上向来极爱美色,微臣觉得,何不投其所好,从宫外另选一名听话的女子进宫侍驾,时间久了,还不怕皇上听命于太后吗?”和士开想了一下,讨好地献计说。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方法似乎可行,遂将寻找美人的事情交给和士开去办。
萧念自从当上承衣,事情多了起来,每天都在各宫之间来来去去,替诸位娘娘送去做好的成衣。
这日里路过太后宫,见太后的哥哥胡长仁气势汹汹地从宫里走出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向旁边的宫女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委。胡长仁原本是找太后叙叙家常的,刚巧遇上太后在跟和士开商议事情,等了一个时辰还没见到太后,派人进去通报的宫女又在躲躲闪闪,胡长仁狐疑之下冲进了房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反正出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到底胡长仁看到了什么,会气成这个样子,宫女并没有说,萧念也不想问,更不愿意知道,皇宫里向来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还没有活够。
第二日,胡长仁刺杀和士开失败,被和士开参了一本,奇怪的是,太后娘娘并没有为自己哥哥求情,想必胡长仁已经凶多吉少了。
萧念有种预感,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一时半会儿,她还想不到是什么。
不过让萧念开心的事情很快出现了,因为她在宫里再次看到了高长恭,身边跟着的那位是几乎形影不离的高延宗,高延宗的身材比初次见面时浑圆多了,尤其是跟在身材修长的高长恭身边,对比之下颇有几分滑稽的感觉。见他们气定神闲,想来一定又是打了一场胜仗。
许是回来的日子久了,这次高长恭并未着官服和铠甲,只穿了身清一色的浅蓝暗纹深衣,看上去比往日少了些肃杀之气,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高长恭看了一会儿萧念,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他问,“这位女官怎么称呼?”
萧念也没指望堂堂一个王爷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她缓缓起身,将自己的名字又说了一遍,“奴婢阿念,曾是司衣司的四等宫女,现任承衣之职。”
“阿念。”高长恭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一旁的高延宗调侃说,“出征前,四哥还跟五弟我提过这位宫女,才几日,四哥就忘了。”
“四殿下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也是难免。”萧念浅笑道。
“是不是因为我在,四哥才会多忘事的?那我还是赶紧识趣地走开,免得扰了贵人的好事。”高延宗冲着高长恭挤了挤眼,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地大笑着离开了。
这让不常与女子独处的高长恭颇有些不自在,尴尬之下,他背过身,随意找了个方向望去。
那边植了几株枫树,此时已至秋日,霜叶红似火,在枯黄的落叶中尤为瞩目。晴空万里的蓝天上,一行大雁振翅南飞,发出嘎嘎的鸣叫声。
“四殿下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去忙了。”萧念鞠了一礼,正要离开,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臂,扯了回来。
萧念是汉人,虽然大齐建国以来,汉人明显鲜卑化了,但是骨子里仍然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本能反应便是挣脱。
显然高长恭也想到此处,立即松开了手,他忙解释,“本王无意冒犯,只是有位故人留话给你。”
似乎萧念除了那个不靠谱的表哥,没什么亲人了,难道是他?
“他让本王转告你,他已归梁,勿念。”高长恭说完,飘然而去,只剩下萧念一个人傻愣愣站在原地发呆。
萧念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司衣司的,她失魂落魄样子将阿秦吓了一跳,忙追问。得知真相后,破口大骂,“表少爷怎么能这样,我们来投奔他,他把我们迷昏卖到宫里为婢;到了回去的时候,连亲口道个别都不肯,拍拍屁股就走人,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无情无义之人!”
“或许表哥另有思量吧。”萧念心里烦闷,说完便寻了个地方休息,等她醒来,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