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遇不是不想出城,而是他眼下的情况,出城根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马市被冲击和粮仓被劫这两件大事,让大名府知府孙兴民,暂时忘记了处斩卢俊义和燕青的事,但这也引起了孙兴民极大的恐惧,紧闭城门和全城戒严就是其胆怯的表现,本来以大名府的镇军实力,六百马匪还能放在眼里?
但人就是这样,缺乏必要的情报,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恐惧,而这种恐惧只要一占据心头,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起码,在孙兴民这儿就是这样。
等到大牢被劫的消息传来,数百囚犯冲出牢门,一哄而散,孙兴民回过味来,拍人一一点查登记册子,这才发现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偷无赖之外,卢俊义和燕青这两个重要的人物也跑了,而这两人本来是他要用来立威和邀功的。
大牢里的情况可谓是一片狼藉,人倒是只死了一个,是甲字号的一个押狱,但大部分牢头和押狱反应,他们吃了早上送来的饭菜后就昏昏欲睡,然后不省人事,这样明显的共性,就是傻子也能猜出这是集体被人下药了,孙兴民当然不是傻子。
再联想到马市被冲击、粮仓被劫、赌坊外的地痞无赖打架斗殴,孙兴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是谁能搞出这么大的手笔?要说卢俊义有同党,那他们前面几天都风平浪静,一直到这最后一天了,才一击得手,就这份隐忍,也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等到孙兴民再细细琢摩并比较了所有的时间点,包括劫狱、城门关闭、马市被冲击、赌坊斗殴事件和粮仓被劫的时间后,他断定劫狱的劫匪一定还在城内,因为这以后大名府的四个城门还没有再开过,除非这些劫匪长了翅膀,能飞出大名府。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无非继续紧闭四门,然后全城挨家挨户搜索,孙兴民发誓,自己一定要将这帮乱臣贼子一个个地从城里的角落里揪出来。
想到自己虽然丢了大名府最大的粮仓,但如果能再多抓住几个梁山贼子,献到蔡京蔡太师那里去,指不定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就将自己的罪过一笔勾销,说不定还能因此搭上他老人家的线,从此不用再去西京那个鬼地方呢!
孙兴民在府衙里打他的小算盘的时候,柴遇等人也的确遇到了麻烦。
首先他们现在肯定是出不了城了,得先找到一个落脚点。其次卢俊义受了很重的伤,比如找个大夫医治,但眼下这种情况,怎么还可能请来大夫?即便请来了大夫,怎么保证对方不泄漏消息,总不能人家给你治了病然后还一刀砍了恩人吧?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柴遇可做不来,起码现在做不来。
此时,大队的官兵已经开始搜城,他们一个民居一个民居、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地毯式搜索,让柴遇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目前正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这样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你们是想出城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鬼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惹人生厌。
但柴遇却认出了他:“你是刚刚……刚刚在大牢里……”
小男孩显然觉得被旁人救出来,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一脸厌烦地道:“是啦!是啦!是你救了我啦!我杨再兴这辈子从来不欠人的,所以我打算也救你们一次,咱们就此扯平,可好?”
“嘿!这小子!你一小屁孩,能有什么办法能送我们出城?”燕青也算在市井之中混过数个年头,但还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大言不惭,不由乐了。
燕青撇过头,去看柴遇的反应,却见他此时正张大了嘴,嘴里足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也怨不得柴遇,杨再兴是什么人?只消知道一点岳家军根底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员猛将中的猛将,典型的万人敌,虽然难以肯定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是不是碰巧和杨再兴重名了,但就目前这小子表现出来的臭脾气,倒是和小说里描述地颇为吻合。
“遇哥儿!遇哥儿!”燕青晃了一下柴遇,眼下卢俊义重伤,燕青虽然轻伤,但战力远不如前,因此必须倚重柴遇,不知不觉间,燕青已经把柴遇当作此行的领头人了。
“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杨再兴又摆出一脸臭屁的样子,一只小脚在那里抖着,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芦苇杆。
杨再兴再一次催促后,柴遇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上前一步抢话的确是孙列:“小子,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官府派来的,出城我们自有办法,不劳你费心。”
孙列就是这样的性格,他自从杀了上司当了逃兵后,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现在唯一相信的只有柴遇。
杨再兴哪里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却碰了一鼻子灰,他本是极度傲气的人,自然不会再在这里受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你们就等着被抓紧大牢吧,你们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杨小兄弟,等等!”
杨再兴回过头,见叫住他的正是在大牢里拿钥匙放人的那人,似乎这人还是这伙人的领头的,这是他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个杨再兴真是历史上的那个杨再兴的话,倒是可以相信他一次,这种傲气这么重的人,是不屑做陷害别人的肮脏之事的,不妨就让他试试,若是真能出了城,自己大可去张家庄,或者就径直去汤阴找大夫,以卢俊义这么强悍的身体,支持一两天应当不在话下。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得尽快出城,找个人去梁山报信,不然宋江等人兴师动众地来了,人却已经被救出来了,那岂不是变成了自己在耍宋江了么?这种得罪领导的事,一旦做了,那印象可就不会再好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杨再兴再次停住脚步,显然,他很想还柴遇这次人情。
“还请小兄弟前面带路,我的这位兄弟病情很重,急需找个大夫呢!”柴遇露出一副恳求的神情,这极大地满足了杨再兴还人情的心态。
“头儿!可千万别……”孙列还待阻止,却被柴遇伸臂拦下了,后者凑过去轻声说道,“我自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孙列和柴遇也算有过几次生死之间的交情了,既然柴遇有这种信心,那自己也不用再去怀疑杨再兴的话,多盯着这小子就行,以免他做手脚。
杨再兴嘿嘿一笑,马上又敛起笑容,转身就走。
柴遇等四人跟着杨再兴东拐西拐,稠密的房屋渐次变得稀稀拉拉,繁华的闹市也悄悄远去,四周逐渐变得冷清,等四人再次回头之时,他们已经避开了大队的官兵,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城墙下。
不管怎么样,尽管孙列起初对杨再兴颇有怀疑,但此时他已经疑心尽去。嘿!这小子看来还是个地头蛇!孙列心下暗想。
而柴遇一路上却是一直在回忆关于杨再兴的点点滴滴,但是即便凭着他对宋朝历史的了解,对于岳飞收服杨再兴之前,杨再兴的个人历史,也是摸不到一鳞半爪。
既然回忆不起来,那就不用再去想了,等以后慢慢挖掘吧。现在柴遇却有一个头疼的问题,如果自己把杨再兴拴在自己的身边,会不会影响这员未来猛将的发展,如果放任杨再兴自己成长,那万一以后找不回来了或者是被别的势力给网罗了,那就太亏了。
思来想去,柴遇还是决定趁着刚认识的热乎劲,“拐走”杨再兴,如果这孩子真有成为猛将的潜质,是块金子,只要自己指点得当,也未必不能发光!
正当柴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杨再兴已经拨开了残破的城墙边的一对乱草,一个大约容一人过的小洞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孙列身材矮小,这样大小的洞,他要爬出去很轻松,因此自告奋勇地道:“我先出去看看!”
柴遇点点头,他见孙列猫下身子,一个侧滚,就滚出洞外,不多时,传来孙列低低的声音:“头儿,没事,这边一个人都没有。”
柴遇与燕青听了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读出来“得救了”的意思。
旁边杨再兴却一脸不屑:“不用看啦,我杨再兴岂会是那种恩将仇报的小人,我走啦!后会无期!”
“小兄弟,先等等!”柴遇又一次叫住了杨再兴,露出一副叔叔这里有糖,要不要来一块的坏笑,“我看你在这边过得也不会很如意,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走?”
杨再兴撇撇嘴:“你要是梁山好汉,我还考虑考虑。”言下之意就是,看你们这副落魄的样子,也未必混得有我好。
燕青早就看不惯他那副臭屁的样子,一句话噎过去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们就是梁山好汉!”
杨再兴啐了一口道:“说谎不打草稿,梁山好汉还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住,去年卢员外被抓以后,梁山可是尽起大军来救呢,你们的大军呢?别看我小,我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柴遇与燕青相视哈哈一笑,前者将卢俊义交到燕青手上,拿起手中的银枪,刷刷刷使了几个绝招,直看得杨再兴目瞪口呆:“怎么样?这就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枪法,现在你能信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