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秦兴高采烈地甩着一个香囊跳进了房间里。她常常因为一点事情就害怕,也常常因为一点事情就开心不已。她欢快地跑过来,对萧念说,“小姐,你看,我收到了什么礼物。”
萧念此时没有闲情逸致,目光在香囊上瞥了一眼,就移开了,“很好看的香囊。”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送的吗?”阿秦太兴奋了,以至于忽略了萧念的反应跟平时不一样。
“是谁?”萧念不想猜,直接问。
阿秦拿着香囊狠狠嗅了嗅,陶醉地说,“王旋。刚刚在御花园里遇到她,她听说你要跟兰陵王成亲了,打算给你我各送一样礼物。我的礼物是香囊,你的礼物她还没有想好,说过些日子再送给你,一定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哦,她有心了,替我谢谢她。”萧念木然道。
“早就谢过啦,阿秦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说完这话,阿秦才发现萧念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她关心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看上去似乎不开心。”
萧念勉强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大概是因为公主的事情,心里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这个坎儿。”
“阿秦一直觉得自己胆小,现在看来,小姐的胆子也不那么大嘛。”阿秦牵住萧念的手,拉她起来,“小姐,事情过去很久了,不要一直放在心里。咱们一起去御花园转转吧,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心里就敞亮多了。”
两个人牵着手,一直走到了御花园的小湖边。湖面已经被冰封住了,上面落了一层雪,在阳光下泛着白光。
“小姐,咱们来滑冰怎么样?”阿秦一时间玩心大起,提议道。
萧念连忙拦下,“不可,这冰是不是结实我们不知道,万一掉下去可就惨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惊呼,接着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人落水了。抬眼一看,对面的湖面上破了一个大洞,一个宫女正在冰水中挣扎着,在浮浮沉沉中连呛了几口水。
萧念是怕水的,加上距离落水处太远,她们两个只能看着干着急。
忽然间,落水处出现了一条布绢,捆住了落水宫女的手腕,然后布绢一紧,整个人从水里被拉了出来,落到了岸上。那宫女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浸湿了的衣物贴在身上,站在那里冻得直打哆嗦。
萧念看着湖对面,一个熟悉的男子走了过去,将斗篷脱下来包在那个宫女的身上。接着,那个宫女说了句什么,听不太清的样子,然后宫女居然扑到了男子的怀里。
如果仅仅如此,或许萧念不会怎么样,但是当那一男一女的容貌,清晰地印在萧念眼中的时候,萧念有一种头一蒙的感觉。高长恭这么多日子没来找她,该不会就是一直跟王旋在一起吧,还搂搂抱抱。萧念黑着脸,用力攥紧了拳头。
阿秦还跟萧念牵着手呢,萧念一用力,阿秦连连喊痛,“啊呀呀,小姐,你轻点,抓痛我了。”
“我也痛。”
“我痛倒也罢了,你为何会痛?”阿秦不解。
萧念努了努嘴,却没回答。阿秦见她的模样,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小姐是看到兰陵王跟王旋在一起……”
“我没吃醋!”萧念辩解。
“我没说你吃醋。”
萧念自知方才脱口的话漏了心事,一时无言相对,匆忙转过身,往清欢殿走去。她闷在房间里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看到这些,白白吃了一肚子闷气。
阿秦一边在她身后狂追,一边说道,“小姐,你等等我。”
萧念蓦地站住,一动不动地等着阿秦赶上来。
“小姐,你别多想啊,兰陵王一向心善,不可能见死不救的,更何况,王旋刚刚差点丢掉性命,情绪失控一下在所难免。”阿秦费力地想着理由替他们说好话。
萧念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垂下眼帘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他若是不来解释的话,我就真生气了。”
“原来你这么容易生气。”身后突然传出来这么一句话,萧念转头一看,正见高长恭淡笑着缓步而来,“幸好本王过来了。”
阿秦连忙自个儿回避了,按照一般情侣的发展预测,俩人指定得大吵一架,她赶紧躲起来,免得无辜被骂。
“你来做什么!”萧念的语气明显酸酸的。
高长恭笑道,“刚刚好像有人说,希望本王来解释的,本王感觉到了,于是就来了。”
萧念仰起头,眼睛盯着天,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哦,不知道那话是谁说的啊。”
“既然不是你,那本王先走了。”高长恭佯作要走,被萧念伸手拉住了,回头去望,萧念揪着他的衣角,像只小绵羊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他。高长恭将她拥入怀里,解释说,“本王方才只是救人。皇上突然想吃新鲜的鲤鱼,让王旋去湖里凿冰捞鱼,她一时不慎掉了下去。刚刚救她上来的时候,好像吓到了,精神有点崩溃,她只是借本王的肩膀靠一靠,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萧念脸红了一阵,低声道,“我理解。可就是心里不舒服,见不得别的女人跟你亲近。”
“好,本王以后跟她们保持距离便是。”高长恭淡淡笑道。
萧念偷偷笑着,把脸埋进了他的肩头。使小性子之后有人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这一时兴奋,好像让她忽略了两件事情。原来她不是应该很在意王旋为高长恭换药的事情吗,那可是肌肤之亲;还有,刚刚高长恭手里拿的那条白绢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事先准备好的话,怎么就这么巧,在王旋掉下水的附近,刚好就能找到这东西。
不过对于现在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茫茫人海中能够找到一个对的人,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再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实在是太对不起月老牵线了。
方才被救起的王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斗篷洗好晾在暖炉旁,估计不需要太久就能干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可王旋依旧记得初见高长恭的时候。他带着人马与突厥的士兵战在一起,敌众我寡,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斗志。他的眼里只有战!战!战!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他身上的伤口也不计其数,他的脸上、身上、剑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站在如血的残阳下,手里握着闪着寒光的宝剑,杀得敌人闻声丧胆、望风而逃。
在那一刻,王旋便动了心,发誓一定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一个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愿意。
她倚在暖炉旁的椅子上,翘起了嘴角,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其实,高纬根本就没说过要吃鲜鱼,那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她知道高长恭不会去跟高纬求证,所以这谎话说得格外大胆。她原本设计了这个计划,是想借机靠近高长恭,好博得他的青睐,谁曾想,即使她精心打扮、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高长恭也丝毫不为之所动。虽然这次没有成功,不过也不算失败,至少高长恭的斗篷还在她这里,她还可以借着去还斗篷的机会,再见他一次。
炉子里的煤炭烧得啪的一声爆裂,一串火星在空中闪了一下,迅速熄灭。
这几日,王旋一直密切地观察着高长恭的动向,他一进宫门,她就已经提前知晓。
她迅速将高长恭拦在路上,垂头道,“四殿下的斗篷还在奴婢那里,如果有空,随时可以到奴婢那里去取。”
高长恭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他对身旁的高延宗说,“本王暂时不能过去,五弟,你替本王去一趟吧。”
未等高延宗答话,王旋忙道,“能不能四殿下过去?奴婢还有些事情要单独禀告四殿下。”
高延宗说,“四哥,你跟阿旋去吧,皇上那边的事情,我去说就好了。”
高长恭想了想,应道,“也好,若是有事情定不下来,等本王过去再说,切记不要莽撞。”
“知道了,快去吧,阿旋找你一定是有急事,不用管我了。”高延宗赶着高长恭赶紧去。
高长恭再三叮嘱了几遍,才跟着王旋过去。
王旋一直将高长恭带到自己的房间里,将叠好的斗篷递给他之后,柔声说,“四殿下,您的斗篷,请收好。”
“好。”高长恭接过后,问,“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情要跟本王说?”
王旋想了一会儿,世上爱慕兰陵王的女子多如繁星,但都是苦于脸面不肯直言情愫,要从这群女子中脱颖而出,恐怕只能为人所不为方有胜算。她侧过身,手里拨弄着耳边垂下来的发丝,开门见山道,“四殿下到现在仍无家室,除了萧女官以外,有没有想过纳一门妾室?”
高长恭淡淡一笑,说,“尘世中得一红颜知己,吾愿足矣,无意再惹蜂蝶。”
一听这话,王旋急道,“总该多些妾室,才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高家一向子嗣众多,不缺传递香火之人。至于本王与阿念是否能有继承之人,随缘就好,无须强求。”
“可是,兰陵王府中没有女眷,谁来照顾王妃,谁来伺候您呢。”
“本王和阿念的身体都好,还不需要人伺候。”高长恭带着斗篷走了,话里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得到答案的王旋很难过,到底是真的不想要妾室,还是不想要她?都豁出去厚着脸皮主动问了,仍然被拒绝,难道她就这么讨人厌?
她记得,从突厥回邺城的路上,他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会一边讲过去的事情,一边笑得很好看;他会温柔地对她说,换药很辛苦,累了就歇歇儿;他怕她睡不惯军帐,专门砍一些枯草回来铺在床铺下面;他对她那么细致那么好,怎么一回来就变了模样呢?
不,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她不相信自己在他眼里一无是处,她一定能够想到办法、用尽一切办法接近这个男人,即使不能以身相许,做妾室、做侍女、甚至没有名分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就算是高长恭不肯松口,她也可以去问萧念,虽然不确定萧念是否会答应,但是有一线希望就不该放弃,成功或是失败,总得去试过了才知道。
王旋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带着去了清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