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们还在睡梦中,房门就被人推开来,陆令萱牵着高恒再次来到了萧念的房间里。
陆令萱走了过来,敲了敲案子,萧念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看清之后,吓得立即站起身来,“见过侍中大人。”
“公主呢?太子来找她玩了,赶紧抱她出来。”陆令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诡异,似笑非笑,还夹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高恒手里抓着一个食盒,这食盒眼看要有他半人多高了,可他不松手,一直费力地抓着,他兴高采烈地说,“妹妹呢,我给她带如意糕来了,好吃着呢。”
“阿秦,快把公主……”萧念向床上的阿秦说着,刚转过头去,猛地发现,安宁公主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后半句话生生地被吓了回去,她疾步过去,晃醒了还在睡觉的阿秦,“快起来,看看公主怎么了。”
阿秦还在迷糊着,她爬起身,揉了揉眼睛,“公主不是在睡着呢。”等她彻底醒了之后,看清了眼前的公主,吓得尖叫了一声,躲到了角落里。
一向喜欢自言自语的安宁公主,此时小嘴紧紧地闭着,脸色青紫,看上去似乎没了生命的迹象。
陆令萱立即传了太医前来诊治,但安宁公主此时的模样分明是死去已久,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太医无奈,直言相告。陆令萱当即让人禀告了高纬,公主辞世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想想便知道不可能瞒得下去。
果不其然,高纬爆发了雷霆之怒。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防止引火上身。验尸的仵作来过之后,丝毫没有看出死因,这让高纬更加烦闷。穆提婆在一旁提醒道,“陛下,如果仵作都看不出原因,会不会是有邪物作祟?”
这话让高纬愣了一下,难道真是这个原因么。他立即传旨让祖珽前来,祖珽一向懂得阴阳占卜,是否有邪物作祟,一试便知。
祖珽很快来了,他从怀中摸出几枚古币,往空中抛了一下,皱着眉头对着落在桌上的铜钱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惊道,“陛下,不得了,看这几枚铜钱黑气笼罩,这卦象不妙啊。”
“怎么个不妙法儿?”高纬急问。
祖珽做出一副骇人的模样,明显是在故意危言耸听,“昨日恰逢阴年阴月阴日,刚好又是阴气最盛的月缺之时。若是此时用厌胜之术,轻则取人性命,重则遗祸江山!”
高纬是极其相信巫觋的,包括他的皇位,也是为了应运,而接受禅让提前即位的。当他听到祖珽这话,心里十分震惊,不但要谋害公主,还打齐国江山的主意,他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将这人碎尸万段。高纬问道,“祖爱卿能否看出施术之人是谁?”
“臣试试。”祖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罗盘,四下里查探,直到隆基堂院子里某个角落的时候,他抬头对高纬说,“陛下,这里可能埋了东西,挖一挖看看。”
几个太监接到命令,找来工具,立即开始挖掘。刚挖了一尺,铁锹就撞到了一个硬物,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果然有东西!太监们将东西小心挖了出来,抹掉泥土,摆在了高纬面前。
这是一个刻满了诡异花纹的黑木盒子,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为了防止里面有毒物或者暗器,穆提婆主动提出替高纬打开盒子。在盒子打开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灰暗。
里面放着一个浑身扎满了细针的小木偶,正面刻着一个生辰八字,一个暗槽里盘着几根细长的发丝。
那个生辰八字大家都熟得很。安宁公主出生的时候曾经大赦天下,她的生辰八字,恐怕整个齐国的人都是知道的。至于那几根头发,又细又长,一看便知道是个小孩子的。
闻讯赶出来的曹余音看到那个盒子,脸色吓得煞白,那东西再明显不过,除了巫蛊之术还能有什么。
高纬的目光几乎能杀人了,他用冰冷地眼神注视着曹余音,“曹昭仪,真是看不出来,平时胆子小,关键时候真是一点都肯不留情。”
曹余音腿一软,跪倒在地,慌忙解释道,“陛下,妾是冤枉的,妾什么都没做,更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丧女之痛让高纬早已经失去理智,他一把揪起曹余音的衣领,怒火中烧,“你没做,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殿里?还有这头发,是昨日里跟安宁嬉闹的时候,顺便收来的吧?朕不过是剥去了你姐的面皮,你就这般报复于朕,真是够毒的。”
“姐姐的事情,妾是心里难过,可是陛下没有要她的性命,妾一直是心存感激的。陛下,妾真的什么都没做。”曹余音说着说着,泪流了下来,一半是被吓的,另一半是因为委屈。
高纬狠狠一巴掌将她抽在地上,恶狠狠道,“朕瞎了眼,才会将你升为昭仪,你的所作所为真是辱了这个封号。”
曹余音头上的发髻被大力打散开来,长长的青丝披了一肩,她爬到高纬脚下,已经泣不成声,“求陛下明见,查出真凶,还妾清白。”
“你倒是说一个能随意进出你宫门的人来,只要能说出一个,朕就相信你!”
曹余音想了想,这宫门一直有人看守,无人通报开门,其他人是不能进来的。可是,武功高强的人,这宫门也绝对是拦不住的。从高手里面找个名字是很简单,但是没有证据,说出来就是栽赃,她不敢乱开口。
“带下去,剐了。”高纬吩咐道。
曹余音曾经预想过自己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但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来的这么快。她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两个太监将她带了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回来向高纬禀报,行刑完毕,曹余音已经痛死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穆提婆不禁咂舌道,“皇上可真是够绝的,说弄死就弄死了。”
陆令萱冷笑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穆提婆说,“你觉得皇上是糊涂,还是明白?”
穆提婆仔细想了想,回答,“糊涂啊。就像是那个木偶,是谁弄进宫来的,是谁埋下去的,还有,她一个乐师的女儿无权无势无兵马,为什么要打江山的主意。皇上要不糊涂,怎么能明摆着那么多疑点不去追查。”
“皇上心里明白着呢。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巫蛊之术,都说明有人在皇宫里故意杀人,死的还是皇上的女儿。有如此胆量的人,必然手里握有重权,皇上如何能不忌惮。你觉得现在除了皇上以外,齐国最有权势的人是谁?”
“兰陵王。”
陆令萱哈哈大笑,“不错,就是他。皇上心里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可现在还离不了他,这仇一直都压在心里呢。皇上不能杀他,但总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刚好曹余音倒霉,失宠多时了还留在宫里,白白占了隆基堂那么好的宫殿,她不死谁死。”
穆提婆又问,“既然曹余音是个替死鬼,为何皇上还给她那么重的刑罚?”
“你觉得刑罚很重?这罪名可是意图江山、谋害公主,没有满门抄斩,皇上已经是留情了。”陆令萱说完,拍拍穆提婆的肩膀,说,“娘出去办点事儿,你也赶紧回去伺候皇上,他现在心情一准儿糟着呢,给他好好‘开导开导’。”
说什么开导,不过是让穆提婆在高纬耳边多吹吹风,离间他与高长恭的感情罢了。
陆令萱径自来到了清欢殿,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萧念和阿秦正安静的坐着,目光呆滞,显然还没有从安宁公主辞世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她们听去静心苑送饭的宫女们说,斛律言听说安宁公主的死讯,以头撞门了几次,要不是那个痴傻的阿如,歪打正着拦住了,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陆令萱难得的和蔼,一句话将她们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阿秦一直以为陆令萱是个很好的人,几乎要把她当做除了萧念以外最亲的人。听到声音,阿秦转过头来,一见是陆令萱,眼睛开始潮湿了,“侍中大人,公主怎么就没了呢,昨儿个夜里还好好的。”
陆令萱将阿秦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个长辈对待子女一样,“世事无常,人各有命。”
“说句不知身份的话,跟公主相处了那么久,阿秦几乎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可她突然就……”阿秦伏在陆令萱的肩头,呜呜大哭起来。
“公主自出生到现在,历经磨难,早去了也好,来生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陆令萱缓缓说道。
萧念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陆令萱假装的和蔼可亲只让她觉得想吐。
过了良久,陆令萱拍拍阿秦,哄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本官有些话想要对萧念单独说说。”
阿秦抹了抹泪,嗯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阿秦一走,陆令萱立即换了副模样,再也不见那慈爱的眼神。她眼神一凌,对萧念道,“听说皇上已经答应了你跟兰陵王的婚事。”
萧念默认了。陆令萱的儿子穆提婆,整日里跟在高纬身边,陆令萱能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赶紧嫁吧,等这事完了,本官也能放下一件心事。”
萧念忽的想到了阿秦,她问,“侍中大人,奴婢能不能带阿秦一起嫁入兰陵王府?”
“不能。”陆令萱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萧念急问。
陆令萱冷笑一声,“你和阿秦都离开了皇宫,走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若不肯为本官办事,本官岂不是对你毫无办法?你总得留下点什么,让本官放心吧。”
“侍中大人,您真是想得滴水不漏,奴婢甘拜下风!”萧念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冰冷苍凉。
“好在安宁公主这个麻烦已经没了,你有大把的时间梳妆打扮,好好准备一下,准备出嫁吧。”
萧念一字一句地道,“阿秦不跟我一起出宫,我不嫁!”
“不嫁?你可以试试看。”陆令萱笑得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陆令萱走了之后,连续几天,萧念都保持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像被堵在宅胡同里,背后有人用鞭子抽着,她只能往前走,没有任何商量或者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