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这个能耐!”高延宗一直就瞧着宇文达不顺眼,憋了半天的话,被他最后一句触到了底线,忍不住脱口而出。
高长恭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高延宗,示意他镇静一些,随后对宇文达道,“本王从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或明或暗。”
宇文达仰天大笑,“兰陵王,你记住我一句话:你对周国所做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变成罪孽。你的功勋越是卓著,你的罪孽也就越深重。”宇文达说完将扇子一拢,手握紧缰绳,调转方向策马而去。
一人一骑渐渐走远,与白色的天地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四哥,我去把那兔崽子捉回来,抽他几个耳光,让他这么大言不惭。”高延宗着实被气坏了,天下除了高纬以外,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四哥说话。
高长恭阻止道,“不用。宇文达一向诡计多端、行事莫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高延宗焦急地问。
“先回府。”高长恭驱马而行,领先一步走在前面。
回到兰陵王府的时候,老道士正在屋子里的阳光下睡午觉。听到门开了,抬了抬眼皮,见是高长恭他们,接着又闭上了。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用不着起来打招呼,反正他们也不会怪罪。
高延宗一脚踹开房门,进屋就直奔椅子坐了下来,侧着头重哼了几声,“要让我逮到机会,绝对不会放过宇文达那兔崽子。”
老道士闭着眼睛,随口问道,“咋被气成这样,宇文达那小子怎么了?”
“他说三个月后彻底毁掉兰陵王,我能不生气吗?”高延宗虎目一瞪,颇有几分骇人。
老道士咕噜一下爬了起来,伸手掐算了几下,眉目间焦虑之色尽显,口中低声自语道,“现在是武平三年年底,按理说还有八年,怎么会这么快。”
高延宗问,“什么这么快,那么快,自个儿在那儿嘟囔什么呢?”
“癸巳、庚子,不对,应该还有解。”老道士一个劲儿不停地掐算,看的高延宗都眼花了。
高长恭忍不住也问道,“道长是算出了什么?”
老道士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是难得的沉稳庄重,他对高长恭说,“贫道要闭关多日,在贫道出关之前,四殿下切记不要饮酒,一定不要饮酒,否则,一旦出事,恐怕贫道也将无能无力。”
“多谢道长指点,本王一定牢记在心。”高长恭正色回答。
“至于你。”老道士来到高延宗面前,扫了两眼,然后说,“死就死了吧,给大齐省点粮食。”
高延宗脸色一绿,不悦道,“你这牛鼻子老道,不知道积点口德,我要真死了,非去找你索命不可。”
老道士将床上的铺盖卷了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转过头向高延宗挑了挑眉毛,示威一般,“贫道拿着桃木剑等你。”
桃木是辟邪之物,人死后变成的鬼魅都是邪物,真要是去了准没个好。每次口舌之争,总是争不过这个老道士,看着他扬长而去,高延宗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
这边老道士忙着闭关,那边萧念在忙着生闷气。明知道王旋有恩于高长恭,不该吃这份儿醋,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阿秦一个劲儿地劝,结果适得其反,跟火上浇油差不多,越劝越生气。
萧念终于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啊!这口闷气我不出,实在是难受。”
“小姐想怎么出气啊?”阿秦毫无防备地问了一句。
萧念倏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阿秦,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吧?我要是难受你心里一定也会不痛快吧?我要是想出气你肯定会帮我吧?”
阿秦忽然觉得后背窜出来一阵凉气,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阿秦一步步后退,直退到床边。安宁公主正在床上玩着一个布娃娃,自言自语着。阿秦立即躲到了安宁公主身后,怯怯地问,“小姐,你想怎么出气?”
萧念不怀好意地笑着,越走越近,“我想挠你两下胳肢窝。”
“可以说不吗?”
“不可以。”
随后,一阵哀嚎冲破屋顶,响彻云霄。
接下来的几天,萧念一直在等高长恭入宫见她。他应该已经从高延宗那里知道她不开心了,按道理说,他应该会来哄一下。问题是,他怎么就不按道理来呢。难不成要一个女人主动去见他么,这绝对不可能,要真这么做了,以后她不得主动一辈子,太吃亏了。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估计除了阿秦也没别人,不对,好像阿秦在房间里,那是谁进来了?萧念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陆令萱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门口。看那小男孩的衣着打扮,身份绝对不在王爷之下,那一定就是太子了。萧念想到这里,立即跪下行礼。
太子高恒已两周岁多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翘起的鼻头,长得十分可爱,一看就知道是个调皮的孩子,他奶声奶气地说,“起来吧。”
他四处看了看,昂起头望着陆令萱,用稚嫩的声音说,“皇姥姥,恒儿的妹妹在哪儿呢,我想跟她一起玩儿。”
陆令萱转头向阿秦道,“把安宁公主带过来吧,兄妹两个认认,宫里就这么两个孩子,以后可以做个伴。”
阿秦将安宁公主抱了过来,她也有一岁多了,自己走路没什么问题,将她放到地上之后,她蹒跚着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高恒。安宁初见生人有点怯,但是两个孩子年龄接近,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晃着到御花园里踩雪,雪花被溅得四处都是,连衣服上都挂满了雪渣。
他们的嬉闹声将各个宫里的人吸引了过来,包括各宫的主子甚至高纬,闻声一起聚到御花园里。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已经这么大了,高纬十分开心。
高恒调皮得很,仗着比安宁大,跑得快,抢了安宁的布娃娃就走,安宁跟在后面一边哭鼻子一边追。安宁跟着高纬跑了半天都没追上,最后累得扑通一下趴在地上,弄了一头一脸的雪。原本安宁是没哭的,可是翻过手掌,发现蹭掉了一块皮,看到自己手上冒出来的血珠以后,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
高纬的眉头一皱,对这件事极为不悦,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公主的,竟然让公主受伤。
阿秦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跳,刚刚想要上前去拉安宁站起来,却被陆令萱伸手拦住。没等到阿秦问缘由,已经看到那边有人过去了。
那位置距离曹余音最近,她走了过去,将安宁抱了起来,替她拂去黏在身上的积雪,柔声细语地跟安宁说着话。
女人不管有没有生过孩子,生来就带着几分母性。几乎没有女人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跌倒在地,能够狠下心无动于衷。
曹余音哄了一会儿,安宁总算是止住了哭声,甚至还牵着她的手一起去追高恒。一个妃子、一个公主还有一个太子,三人一起玩得十分开心。
高纬见没什么事情了,牵着董长安的手,回了长乐殿。
陆令萱阴险地一笑,向身边的萧念低声说了一句话,“曹余音马上要完了。”
萧念感觉到脑中轰地一声,似乎是被闷雷击中了一般,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曹余音怎么就完了,她为什么丝毫看不出端倪,更看不出陆令萱要怎么下手。
“是不是看不透本官的路数?没关系,明天你就能知道了。”陆令萱狡黠地斜睨了一眼萧念,转头望向高恒,“太子殿下,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暖暖身子。”
“好啊。”高恒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布娃娃塞到曹余音手里,欢快地跑过来扑到陆令萱怀中,搂着陆令萱的脖子撒娇道,“皇姥姥,恒儿要吃如意糕。”
陆令萱立即换了一副慈爱的模样,笑着说,“好,皇姥姥立即带你去吃,恒儿真乖。”说完,陆令萱将高恒抱起,带往自己府中。
萧念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她跟阿秦决定也把公主带回去,万一着凉了,她们吃罪不起。
当然,更重要的是,萧念一直在担心陆令萱刚刚对她说曹余音的事情,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陆令萱为何要把这件事直接告诉萧念呢,难道就不怕萧念会直接向曹余音泄密,还是她知道泄密了对计划也没有妨碍,亦或者她是故意告诉萧念,让萧念转达给曹余音。
萧念越想越糊涂,可阿秦一直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又不能跟她商量,真是头大。
曹余音将布娃娃递给了安宁,又抱了抱,才跟她分开。安宁抱着布娃娃,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空出来的那只手牵着阿秦,跟在萧念的身后,蹒跚着回宫了。
阿秦在那边逗公主,萧念坐在一旁仔细琢磨,陆令萱会如何出手。不管怎么说,曹余音都是个昭仪,陆令萱应该还不敢无缘无故直接杀了她,一定会找个借口。
像对斛律言那样诬陷她家人谋反?不可能,曹余音的父亲不过是个乐师,他要有胆子谋反,还能做乐师到现在么,说出来都没人信。像逐胡青青出宫那样借刀杀人?不可能,宫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太后了,就算想借也没刀。
想着想着,萧念突然间觉得有些困,转头看看阿秦和安宁,她们两个早已经倒在了床上。隐隐嗅出来的烟味让萧念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明白了,是迷香。皇宫里怎么会有迷香这种东西,这只有宫外才可能有的,难不成……还没想出所以然,萧念已经抵挡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伏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