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靠在床头听着窗外雨淅沥的下着,这时候季节已经开始转入秋季,不知道太后是不是耐心特别好,还是笃定了反正苏如绘也跑不出她的掌心,所以倒让她定定心心的在家里住到了现在。
苏如绘手里拿着个石榴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她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好了,寒药的的药性也已调养过来,只不过一两年内……想到这里苏如绘的脸色没有发红,反而有点发白,下意识的隔着重重屋檐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那个龌龊的地方自己实在不想去,可惜,昨天太后又一次派了人来。
这次来的,不再是如姜太医一样的普通太医,而是余太奇。
接她回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天后,这是因为太后仁慈,让她可以趁机走一走亲戚的缘故。因为这十天,苏如绘倒是真心实意的谢了恩。
不过提到走亲戚,苏如绘就是一阵阵的头疼,她拿起桌上一份帖子看了看,抬头问坐在不远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的紫染:“明儿去忠勇伯府上?”
“是呢,这是夫人提的,小姐若是不喜欢,得趁早去和夫人说。”紫染专心描着一个蝴蝶穿花的样式,苏如绘不是很擅长女红,以她的身份原也不需要怎么亲自动针线,略知一二也就够了,从前在宫里,穿衣装束,除了武德侯府不时送一些进宫,就是六尚局那边收拾着,这一回难得有机会在家里常住,紫染奉了安氏的命令,少不得要替她整整齐齐的打理一批衣裳首饰的带进去,这个蝴蝶穿花的样式就是一把绢扇扇面,也须做的精致出色,方不失门阀嫡女的气度。
“罢了,这几个亲戚家迟早是要走的,也无所谓谁先谁后,就依着母亲的意思好了。”话是这么说,苏如绘也知道这里面的道儿,原本,苏如绘虽然身体早就好了,但是为了能够在家里多赖着一点时候,别说召南苑,就是内室都不敢出,亲戚之间也不甚清楚,更谈不上走动。
这一会,太后亲自指了余太奇来,这位院正固然让苏家不喜,但医术确实了得,在他面前作不得假,只得听了太后回宫的意思,而太后给了这十天的日子,才是她真正可以出门拜访的。
原本,定国公府论亲论长,都该先去,可是安氏和曜国夫人的仇恨当真不浅,借着忠勇伯府上一个庶出女儿的生辰恰好在明日,硬是回了曜国夫人的帖子,打算带着苏如绘先去忠勇伯府拜访,生生把曜国夫人的面子给压一头。
那忠勇伯,也是苏氏嫡系,只不过不是长房,苏氏在帝都最位高权重的三人,正是定国公、武德侯与这忠勇伯。至于现在的关乡候苏万泽,不过是挂个虚爵罢了。这里却要说一句,苏万泽之前闹的恩断义绝,最后却还是忠勇伯这边亲自出面帮忙给劝好的,这事让苏万润、苏万海兄弟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嫡亲兄弟,闹了误会却要其他房里来说合,更别说曜国太夫人还活着呢。
因着这个缘故,苏家这才知道当初那个商贾之女全家陨命蜀道,苏万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存下了多大的隔阂!
经此一事,苏万泽虽然没再闹着断绝关系,但还是搬出武德侯府,独自住了苏家在帝都的一座别院,也是老关乡侯活着的时候分给他的,与定国公、武德侯这两家竟有点不相往来的架势。
因此苏万海尴尬之余,倒是叮嘱苏如绘回宫后,好生留意一下红鸾。
想到这些事情苏如绘心里不免低落起来,紫染虽然做着针线,却也察觉到了,遂笑着道:“小姐可算能够出去了,别看这雨下得这么大,今天帝都可是有好大一场的热闹呢。”
“哦?什么热闹?”苏如绘知道紫染这是想引开自己的思绪,也不戳穿她,只是随口问道。
“今儿是宁王世子下定的日子。”紫染抿嘴笑着道。
宁王世子,已经从甘珍变成了甘远,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没让帝都的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宁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甘远定了亲,未来宁世子妇让人意外的很,赫然是光奕长公主——那个抚秋狄的周青燃之妹,据说闺名青含的周家二小姐。
两个月前,宁王幼子兼唯一的嫡子甘珍夭折,原本因为甘远中毒之事,怒不可遏上表要求废后的宁王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怒火,对着哀戚的端木氏也隐约有了些同情,不料,甘珍夭折后不久,帝都却渐渐有了谣言,说端木氏根本就是见自己地位不稳,而小世子身子骨不足,左右是个养不大的,狠下心来亲手掐死了小世子,以博得众人同情,也让宁王不得不先撤回请求废后的上表。毕竟,甘远虽然重要,但甘珍的身份才是真正的贵重,王后新夭世子,怎么说也得顾念一二。
这谣言传的极快,等到宁王知晓时,已经是汹汹之势,原本,宁王不喜端木氏,就是因为他的几个喜欢的姬妾之死与之脱不了关系,其中甘远之母许氏之死,更是让宁王抓到了直接的证据,只不过一来许氏身份卑微,二来,也要看嫡女怀真的颜面,再加上许氏已故,留下的甘远毕竟是庶子,若是因此废了端木氏,少不得让人说宁王宠妾灭妻,对甘远的未来不好。
后来宁王亲自抚养甘远,中间甘远几次遭遇毒手,总与端木氏脱不开关系,原本两人还有一点夫妻之情,就这么慢慢磨灭了,至于宁王和怀真之间的父女情分,到底也让亲自抚养的甘远给更多吸引了过去。
此消彼长之下,宁王自然更多的为甘远考虑。因此,本来就怀疑端木氏诞下嫡子后接二连三的对付甘远,现在这么一个谣言,立刻将宁王心里那些愧疚给压下,取而代之的则是怀疑。
宁王早就知道,对自己那些庶子庶女,端木氏下起手来是一点都不客气的,早先的庶长子和庶二子,还有柔淑等几个女儿,生母都有几把刷子,才能平安生下养大。而许氏显然就是实力不够,要不是她早早答应了把甘远送给端木氏抚养,这个儿子能不能生下来都是个问题。
不过宁王却没想到,端木氏居然恶毒到了连自己的亲生子也要下手的地步。
这么一想下来,由不得他不心里发凉。
这个时候,帝都的谣言已经上达天听,连太后也召了端木静光进宫询问。至于太后与端木静光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不多久,皇宫就传出了消息,道是为了安慰宁王后丧子,特将宁王庶三子过继王后膝下为世子,接着,又说柔淑郡主命格似与刘氏相冲,特将其接入宫中陪侍太后并为国祈福,至于东胡刘氏那门婚事……由怀真郡主代姊出嫁!
苏泰,或者说武德侯府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苏如绘并不感兴趣,虽然没能把端木氏和怀真彻底打发掉,但借此扶持了那个对端木静光怀恨在心的甘远上位,又把怀真郡主定给到了东胡,苏如绘还是非常满意的。
听紫染提起甘远的下定,苏如绘顿时想起自己这个对头郡主:“怀真郡主的嫁期似乎近了吧?”
“小姐怎么忽然想起怀真郡主了?这位郡主代姊出嫁,嫁期也是原本柔淑郡主那边定下来的,就是十月初六,因怀真郡主乃是嫡出,名正言顺的郡主,不像柔淑郡主,是为了赐婚才特意给了郡主的封号,所以这会,宁王府一边忙着给世子下定,一会要忙着添嫁妆,天又赶着下雨,可是热闹得不得了。”紫染手下不停,口中笑着说道。
“没什么,这位郡主一直都很是活泼,我听说东胡靠近北戎,那里的人擅弓擅骑,奔放热烈,想必怀真郡主是很喜欢的。”苏如绘想象着怀真郡主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后的脸色原本抑郁的心头倒有了一阵快意,说的好听,东胡的苦寒,哪里是在帝都锦绣堆里长大的郡主能够想象的?就是原本定了亲事的柔淑郡主,她的生母宋氏不也担心着女儿受不了,苦苦求了太后让她留两年吗?
不过这两年留着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那宋侧妃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估计多半是后悔,柔淑虽然是宁王的女儿,可是庶出,要不是赐婚,连郡主都不是,原本就算是东胡苦寒,但堂堂郡主嫁过去,总也比现在这么坏了闺誉的好。
纵然是皇家公主,这闺阁里的名誉若是坏了,那些有资格尚主的大臣还如避蛇蝎呢,何况是涉及清白,还是乱伦这等事宜?
宁王府虽然用绝口不提和让甘远袭世子的做法来竭力淡却这件事情,但是现在事情才过去几个月,哪里能淡却?甘远还好,一道圣旨册了他为世子,宁王又那么尽心的替他打算,就算这样,门阀世家女儿也还不肯嫁过去,宁王只得挑了骠骑大将军周子南的二女周青含,这还是缠着太后设法出面提亲,让承徽郡夫人无法拒绝的缘故。
而柔淑郡主,不拖,这几年差不多的人家谁肯要这么个媳妇?拖几年等谣言淡了,真正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忘记,那些差一点的门户,或者说距离帝都遥远的地方,那时候柔淑年纪也大了……苏如绘皱了皱眉,这世道,女子总是吃亏。不过苏如绘也知道,柔淑,这还是好的了。她的母亲虽然只是侧妃,但出身江南宋氏,否则,她如果是宁王其他普通妾侍所出,早就被一个暴毙解决了!如今太后留了她在宫里,一则是,这位郡主跳了井,想必还是被没做什么;二则是,宋侧妃动用了娘家的助力罢?
“嘻,小姐说的是,说起来也幸亏了柔淑郡主与刘氏相冲,怀真郡主才得了这么一件好婚事呢。”那边紫染停了手,笑着抬起头来,促狭的向苏如绘眨了眨眼,“小姐若是喜欢,不如准备一些东西送去宁王府给怀真郡主添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