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都不愿去回想,那****赶到医院,看着灭了灯的手术室,那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女婴,浑身泛紫,那么小的一点点,细胳膊细腿,无力的垂着,她冷呀,可是没人管她!他冲上去一把将她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心痛的热泪直掉!他这是前世做了什么孽,才要报应到他女儿的身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还有他!那一刻,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再也没法恢复成原状。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他,又或许是小婴孩感受到了父亲的呼唤,所以,当他的体温,温暖了怀中的婴孩,渐渐的,她竟奇迹般的有了微弱的呼吸!他简直欣喜若狂,当下便为她起好了名字,就叫滕曼,这个因为生命体征慢了一拍,才回到他身边的女儿。
唐婉婉死死的咬着牙关,尖锐,嵌入嘴唇内壁的嫩肉里,生生发疼。双拳紧握,一张经过精心装饰的脸,美得没有一点生气,唯有大眼中簌簌落下的泪滴,在诠释着她的悔恨!她能怪谁?她能怪这个男人么?是她背叛了他,伤害了他!是她差点断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她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个女儿是她的?可是她,不甘心!
沉默了许久,房内的气氛紧绷到稍稍有一丝喘息过重,就会迸裂的地步。
喉间吞入一口咸腥,“我知道,你恨我,当年的事,我们谁也不要再提。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她就是你腾远山的女儿,和我唐婉婉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她话锋一转,似在凝聚所有的力气,要把话说完。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她,就说我是她,姑姑,好么?算我,求你!”唐婉婉卑微着,无比失落的说出‘姑姑’两个字。按她如今的铁腕手段,其实完全可以将女儿不顾一切的抢回来,可她不能,这个男人,她不能再伤害,女儿,也未必就能接受她。
腾远山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就说她是姑姑?她何尝不就是姑姑!
“滕曼的姑姑,能姓唐么?”他低哑的出口,那般轻声的犹如低喃,在唐婉婉听来,却比任何一句谩骂指责来得更伤人,她,竟是连姑姑都做不成了么?
病房的门,轻巧的被人从里面推开。安玉素赶紧起身上前,在门外守候了几个小时的她,已经筋疲力尽,满脸的憔悴,也抵不过心头的担忧。
唐婉婉站在门口,将背后的门掩上,她的行为动作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安玉素进去!
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安玉素依然不得不承认,唐婉婉和自己,果真是云泥之别,她是天上肆意追逐风的云,而自己则是地里仰望着蓝天的草。二十几年前是,如今还是。
唐婉婉徐徐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以一片睥睨之姿,睇着安玉素,想到自己的女儿叫了这个女人这么多年的妈,心头就不悦,浓浓的不悦。
“给我女儿当了二十几年的后妈,滋味如何?”
安玉素一只手掌死死撑住边上的椅背,绽出一脸温和的笑意,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袍裙里瑟瑟发抖,出口却无比镇定,“托你的福,赐了我一个这么贴心乖巧的女儿!”
吃惊的不仅仅是唐婉婉,就连滕冀也很意外,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母亲,原来,温和如她,也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的,即使站在这个气势完全盖过她的女人面前,那份勇气和淡然也相当让人刮目相看。
也就一瞬间,唐婉婉冷笑了下,强咽下心头涌上来的嫉妒,傲慢的无比狂妄,“你也就这点志气,几十年都不见长进!”说罢,优雅的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安玉素望着那尽头,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高跟鞋击打地面发出来的尖锐回声,掌下一松,整个人便要滑落,滕冀眼尖手快的搂住她,将她抱住,“妈,你刚刚酷毙了!我以你为荣,姐姐也是。”
她嘴角扯出一抹凄苦的笑,苍白的,让人觉得她才是应该要躺在病床上的人。
房内的腾远山并不知道病房外的一切,当他抬首见到老婆和儿子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也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疲惫。
安玉素轻轻走过去,纤细的双手搭上他的颈间,力道恰到好处的替他按着。
滕冀撇开眼,他就见不得母亲心甘情愿的卑微至此,即使那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凭什么任意的践踏母亲的爱后,还理直气壮的享受她的温存?
是的,他一早就知道这个秘密,滕曼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刚刚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就是姐姐的生母,也是父亲所爱的女人!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守着。折腾了一晚,再垮了一个,我可应付不来!”
腾远山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撑着膝盖,直起了身子,将安玉素揽到身侧,走过去拍拍滕冀的肩,“照顾好她,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给我,记住,不要用任何方法去联系景之。”
安玉素拘谨的任他搂着,一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放才好,这是他从未给过的亲近!
查看了滕曼额头的伤,又探出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这才放心的来到窗口,不一会儿,才见方才出去的俩人,相携着出了医院的大门,早间的晨光,撕开薄雾,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仿佛踱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纱,迷蒙又透着一丝暖意。有些相守,和爱情无关……
头昏昏沉沉的,想要抬起手来揉一揉,却发现,手好重,不论她使多大的力气,也抬不起来。痛楚使得她轻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