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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说来这玄一上神,是个颇有说道的人物。传说中的玄一上神,性情淡漠,板正耿介,学识渊博,一袭青衫和削铁如泥的问苍剑是他的标志。玄一尤其上进,又是个司战的仙,战功赫赫,是《远古尊神全史》中最出名的人之一。但他最有名的并非早年的功绩,而是一段风流逸事。

相传在五万年前,远古神衹们普遍比较低调,不大在公共场合露面。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在私下里聚聚的。诸如北海裔文岛的圣君,祗支甄家甄珸的太太太爷爷,青丘颜家的一窝狐狸——不过圣君很少和青丘帝君颜政(就是颜追他老子)一同出现,据说这两人有颇大的仇。五万年前天下早已太平,即便是打仗,也没打到需要老神仙们出手的地步,是以远古神衹们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喝酒赌博,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但玄一上神极少参与。唯一参与的一次,还是被圣君施了个刁钻的障眼法硬忽悠进来的。一行人玩投壶,输了的人要接受惩罚——这摆明了是要整蛊玄一。玄一上神头一次接触这类游戏,对技艺技巧掌握得不甚到位;施法作弊是行不通的,因他仙术还不的圣君,再者作弊取胜也不是君子所为。于是乎,顺理成章地,玄一上神输了。

彼时的圣君笑得格外慈祥,“玄一,愿赌服输。今儿我做庄,惩罚理应由我来定。”这圣君据说是四海八荒里性子最古怪的神仙,但凡输在他手里的神仙,接受惩罚后不是退隐山林就是闭关修炼,总之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见人。

所以以我的推论,当时玄一上神听圣君这么说,一定稍有愣神,心里咯噔一下,因此失去了反驳的最好先机。圣君合上折扇,在桌上敲了敲,道:“我念你是第一回参与,就不出什么太损的惩罚了。天后过两天不是要办蟠桃宴么?届时你变作女儿身过去,如何?”

在座的几位尊神听了,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多么棒的主意啊,估计只有一损著称的圣君能想出来、敢说出来了。

玄一欲要说话,圣君非常及时地扼住他的话头,“你莫担心会坏你声誉,这事儿只有在座的几位知道,大家也只是把此事当作娱乐,不会说出去的;况且你法术那么精湛,旁人怎么会看出这么个出水芙蓉的美娇娥是传说中最板正耿介的玄一上神?我所言如何?是不是很周到?”他全身每一个毛孔无不在向玄一透露着一个事实:小样的,你怎么是爷的对手?爷出来耍流氓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玄一:“……”

圣君一边潇洒地展开折扇扇了扇,一边打个哈哈道:“我看大伙兴致不那么高,今儿就先到这里罢。诸位散了罢。”又悉心叮嘱玄一,“玄一上神,吾侪期待您后天的表现。”

以是玄一唯一参加的一次聚会就在圣君打的哈哈中结束了。紧随而来的,是万众瞩目、由天后娘娘亲自主持的蟠桃宴。

玄一果真是个信守承诺、品质高尚的好神仙,真的变作出水芙蓉的美娇娥来参加宴会。诚然,即便变作女子,“她”也是个极美的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是以这位突然出现的青衫美人压艳群芳,光荣地成为全会的焦点。

玄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特别是在对上圣君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后,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这跟他本来的计划完全不符啊。他本来是打算低调地进场,再低调地离开,把圣君貌似不损的惩罚糊弄完就成。但成为焦点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他变化出的相貌太美了?

无数成家或者未成家的男神仙都跑过来跟玄一搭讪,玄一亦非常敬业地一一应付过去,没有直接祭出问苍剑将他们砍死灭口,一了百了。他自我感觉修养良好,无愧于“传说中最板正耿介的玄一上神”的大名。

这期间,他还遭到一个男仙的调戏。那男仙眉眼暧昧,笑得含蓄,一手托着酒杯,一手挑起玄一的下巴。他轻启唇瓣,丝丝酒气喷薄在玄一脸上,“姑娘生得真美,可许了人家?”

玄一身子抖了抖,远处看戏的祗支帝君甄桦也跟着身子抖了抖。他用胳膊肘杵了杵一旁的圣君,道:“你说那个男仙还能活几天?我猜不超过三天。”

圣君比甄桦见过世面,显然对不远处激动人心的画面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只是挑了挑眉,道:“男仙?你可看仔细了,那边的那位,可是男仙?”

甄桦再次向玄一处看去,看得比方才更加仔细。半晌,他幽幽道:“原来如此。青丘果然民风开放。”

彼端的玄一也瞧出了端倪。玄一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仙,没非礼过人,也没被人非礼过,此时被这么一唐突,竟有一瞬间乱了方寸,情急之下看了对方的原身:是一只九尾白狐,且是一只母狐狸。当下,玄一心中了然。在这四海八荒之中,九尾白狐只在青丘扎堆长;而长有九条白尾巴的母狐狸,全天下只有那么一只。

玄一心道青丘果然民风开放,有时间应该请颜政到武和殿上坐坐,两人好好叙叙,顺便切磋切磋武艺。

虽然想通了,但玄一心里总归是不舒坦的。他堂堂一介上神,竟在这点儿芝麻大的小事(……)上乱了方寸,这若传出去,他以后可怎么混?

————

以是北海裔文岛的圣君在和颜政帝君结了梁子后,有成功地和玄一上神结了梁子。其实若细细算起来,颜政和玄一倒还要感谢他。

蟠桃宴后隔了几日,玄一上神腾了朵祥云千里迢迢地赶来青丘,要找颜政切磋一番。颜政看着风尘仆仆赶来与他决斗的玄一,有些疑惑。他还不知道自个儿调教出的好闺女前几日刚把玄一给调戏了。彼时的颜政困惑又略带歉意地看着玄一,道:“我今天事务繁忙,上神若想同我切磋,还是改日罢。”想了想,又补充,“你远道而来也不容易,我让小女好生招待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呐喊,“爹——”随着声音的渐近,声音的主人冒了出来。是个美人。美人一袭白衣,头上梳着倭堕髻,上面插着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这位美人,便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颜政帝君唯一的闺女,颜晞。

颜晞一看到玄一,就动作迅速、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依照青丘的礼数给玄一行了个礼。颜政同颜晞简单地介绍了来人,又悉心叮嘱了几句,尔后踏上一朵天边飘来的云潇洒离去。偌时间,偌大的瑚辛宅内就只剩下玄一与颜晞二人。

玄一看着颜晞,登时百感交集,出走了好些时日的理智终于跑回来了。他想,即便他和颜政切磋赢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能把颜晞怎么样?他能对一族帝姬如何?

两人两厢对望了半晌,啥都没说,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最后,还是走豪放路线的颜晞打破了这样的沉寂。她轻声唤道:“上神。”

玄一抬眸,平静如水的眸子淡淡地扫向颜晞。他这一双眸,乃是天下最无欲无求的一双眸,万年来无人敢直视。毕竟普天之下的生灵,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执念,没有谁能真正做到无所牵挂。

但颜晞是个特例。她虽有执念,但勇气可嘉,是以勇敢地正视玄一。“上神,我们其实是见过的罢。”她又道,“在几日前的蟠桃宴上。”她笑得含蓄,眉眼十分暧昧。在众多仙族中,九尾白狐族是一个颇占便宜的种族,生来就有一张美貌的皮囊和一副撩倒众生的媚态。此时颜晞作出这般表情,更是在妩媚上平添了几分妖冶。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便是这般的美人。

这么个美人,即便是无欲无求如佛陀、眼光挑剔如圣君也会多看上两眼。但玄一却没有半分欣赏美人的兴致,有的只是满满的惊惧。她居然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玄一以为,以他的仙资,除了那几日玩投壶的仙友和他本人,没人能瞧出蟠桃宴上抢尽风头的美女就是玄一本尊。颜晞是怎么瞧出他的真身的,恕他搞不明白;但颜晞瞧出他真身会有什么后果他就太过明白。

他的小心脏碎了大半,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高冷神君的形象。继而淡淡看了眼颜晞,微微颔首,端稳架子,尔后架着一朵祥云翩然离去。

颜晞看着玄一的背影,抿起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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