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如意算盘,其实是这么打的。
我不喜欢玄一,可我也不希望他死。毕竟他有恩于我。我跟着过去不是要杀他,而是为了救他。
无数的话本子都是这么演的,说大侠身重剧毒,毒素侵脑,大侠六亲不认,丧失理智,到处搞破坏,弄得人心惶惶。无数高手想要结果了大侠,为民除害,却反被大侠结果了。这个时候,大侠昔日的相好跳了出来,不顾被大侠一拳干死的风险,从背后紧紧搂住大侠。此举感天动地,大侠内心深处的一抹柔情更是被点化,他头脑渐渐清醒,认出了相好,恢复了神智。至此,有情人终成眷属,天下一片太平。
我救玄一就是根据这个理论。届时我从背后紧紧搂住他。若他被我的举动感动而恢复神志,那很好,我费尽心思地救他一命,也就不欠他什么了;如若不能,我还有师父作保险,师父会把一切处理好的。
师父抱着我捏了个诀,我只感到一阵眩晕,待头脑澄明,我发觉自己已身在祗支。师父方才使的是移形换影的法术。
我抬眼四下打量,首先看到的是玄一。他瞳孔绯红,发丝散乱,随风狂舞,显然早已入魔。他祭出了问苍剑,不断地使出各种毁天灭地的法术。
这种法术只消一次,祗支小国就基本上玩完了。好在玄一被困在一个结界里,所施法术悉数被结界挡了回去。此结界并非一人所布,还是众人合布,堪称六界第一坚。就是这么个六界第一坚的结界,现在也开始摇摇欲坠。
来给师父打下手的神仙颇多,乍看上去极为壮观,打群架也就这个阵仗了。可圈可点的是老颜家来了几只狐狸,来讨伐他们未来的姑爷;更加可圈可点的是漆yang也来了,他来是为了助师父一臂之力,给出的官方解释是“促进外交,促进两族友好发展”。
最可圈可点的应该是我。以大众的观点,我是来讨伐未来夫君的,可见我心肠之硬。我出现在这里就很意外,被师父抱着出现在这里就更意外。不过好在在场的各位都十分见过世面,加之眼下情况紧急不宜分散注意力,他们也就不甚在意,只有漆yang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师父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丫头,时间紧迫,为师没有工夫安置你。等一下画面会有些血腥,你能受得住就在外头帮着巩固结界,受不住就自行找个旮旯猫起来,别添乱。”
我怕他跑,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为什么我不能去结界里面?师父,我想进去。”
“丫头,你今儿有些任性。”师父叹了口气,“此结界忒厚忒结实,以你的道行是进不去的。师父法力尚可,方能自由出入。”
我乖巧地“哦”了一声,心里却细细盘算起来,直想得绞尽脑汁、焦头烂额。不过好歹也是做侦探的,智商高,脑子活,很快就想到了应付法子。俗话说得多好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策远比政策高明。
师父见我答应,很是放心,转过身,捏个诀,周身腾起一层仙雾,尔后钻入结界之内。我抓住时机变出原身,附在师父身上溜了进去。结界结实,师父方才专心对付他尚未注意到我,此时进了结界,他发现我仍跟在他旁边,不禁恼怒,“丫头,你这是作甚?”
话音未落,问苍剑就冲着我俩劈头盖脸地袭了过来——玄一一直被单独困在这里,想找人打架却又不得,只能靠打结界来发泄;现如今见了我们两个大活人,他很兴奋,攒足了劲儿地折腾我俩。正当我以为自个儿要在计划实施前壮烈牺牲之时,师父一把揽过我的腰闪到一旁,躲过一劫。我心中感慨,有个好师父就是好,生命安全时时刻刻能得到保障;若这个好师父能够升级成好夫君,那就更好了。
师父一边带着我躲一边痛骂:“你在这里只会添乱,再这样下去你我都活不了,还不快回去?”
我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他道:“你还笑?你被玖阳那小子带傻啦?”
我摇头,突然抬手直劈师父后脑,尔后转身捏个护身的诀作保险,同时又捏个飞天的诀向玄一冲去。我深知以我的道行,那一巴掌不会把师父劈晕,但至少能让他怔一怔。于我而言,只这一怔就足够了。
师父在我身后大吼:“你疯了!你这是要殉情?你哪里够资格殉情?”声音被倏忽卷起的狂风吹散。
玄一离我近在咫尺。许是错觉所致,我竟感觉他冲我笑了一下。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上天的鼓励,我亦对他笑了笑,正要一鼓作气地笑下去,顺便仿照话本子从背后搂住他,我突然感到腹部一痛,笑容凝在了脸上。
我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微微垂下头,我看到问苍剑插在我的腹腔内。
我傻了。
彼端的玄一尚未注意到我的异样。他其实什么都注意不到。他右手收回个问苍剑,眨眼间蹿到我面前,左手死死掐住我脖颈。
我以为我要死了。算上这次,我总共死了两次,区别是上次我是光荣牺牲,这次我是愚蠢阵亡,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愚蠢阵亡。好在我脸皮够厚,才没在众目睽睽之下乱了阵脚,更加丢脸。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同玄一比胜算为零,拼死抵抗死得不舒坦,还是等死比较识时务。是以深吸一口气,轻轻合上了眼。
然料想中的一命呜呼并未出现,腹内疼痛也散了去。我偏过头,看到师父一手揽着我,另一只手提着他的恪虚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父用剑,在场的各位估计也是头一回看到。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强大胜佛,好像没有什么事需要他老人家把恪虛剑祭出来。由此可见,师父眼下真的摊上了大麻烦。
但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这些。我脑子不够清醒,首先想到的并非天下苍生之大计,而是儿女情长之琐事。说明我骨子里绝非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我只感受到师父揽着我的手臂的温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我甚至还朝他傻傻地笑着。
师父蹙眉不语,眸光幽深清冷,看着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实际上藏得下一只穷奇。这么一双眼睛颇新奇,我刚想抬手摸摸,师父却反手一甩,将我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