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林花一千六百元,在中华大剧院买了两张票。然后拨通秀竹的手机电话,告诉她演出晚上七点半钟开始,是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团的舞剧《堂·吉诃德》。
秀竹听了很兴奋,跟陶大林约好,下午下了班,先一起去吃晚饭。
但是,陶大林按约定时间在中华大剧院旁边的一家餐厅等了半天,却只等来秀竹的一个电话。秀竹在电话里说,康总这边的事还没完,实在赶不过来了,让陶大林自己先吃晚饭,七点钟时在中华大剧院门口见。陶大林忍着气,独自吃了晚饭。但刚刚从餐厅里出来,秀竹的电话又过来了,说实在抱歉,康总这边脱不开身,今晚她不能来了。
陶大林压着火问:“那票怎么办?”
秀竹想想说:“如果能退,就退掉吧。”
陶大林没再说话就将电话收了线。跟着,又给夏青青打过去。
夏青青一听说要请自己看芭蕾舞,哇地一声就叫起来:“真的呀,你是不是拣钱包啦?”
陶大林不耐烦地说:“快说吧,能来不能来?”
夏青青又有些犹豫了:“今晚……有几个很熟的客人,让我等他们。”
陶大林说:“不就是小费吗?陪我看一晚上舞剧多少钱,我给你!”
夏青青说:“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我去就是了。”
夏青青用了最快的速度,搭出租车来到中华大剧院。陶大林一见她就掏出三百块钱,叭地拍在她手里说:“行了,你这一晚上归我了!”
夏青青一愣问:“你……这是干什么?”
陶大林说:“这一晚上的小费!”
夏青青把钱往他怀里一扔扭头就走。陶大林紧走几步拦住她。
夏青青站住,回头看着他说:“你有病呀?”
陶大林说:“嗯,我是有病。”
夏青青说:“你有病我可没病,我告诉你,你听明白了,就算我现在是做三陪小姐的,也不是随便谁给钱就去陪,这一晚上你出三百块钱?姑奶奶要不高兴照样不伺候!”
陶大林看着她问:“你说完了?”
夏青青说:“说完了。”
陶大林说:“那好,进去吧。”
夏青青这才噗哧笑了,一边跟着他往里走说:“我知道,今天我只是个替补!看戏替补,撒气也替补,你甭看我,花八百多块钱请我看芭蕾舞,你还没款到这个份儿上!”
陶大林看看她,哼一声也笑了。
夏青青说:“你那位林妹妹又被康总缠住了?”
陶大林检了票拉夏青青走进剧院,没置可否。
夏青青说:“我可警告你,那个康老板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以后最好还是小心点,可不要让你那林妹妹也去当了我的替补!”
陶大林瞥夏青青一眼,心里忽然有些惋惜。他想,这样一个女孩,既聪明又不算太俗,就算过去给人家当过“小秘”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怎么去做了小姐?真是太可惜了!
这段时间,随着秀竹在康老板那里越来越忙,陶大林来南海南夜总会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反正用银卡消费,到月底自有康老板去结账,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那个叫李诗诗的小姐不无醋意地对陶大林说:“你干脆把青青包下来算啦,省得再让别人惦记!”
陶大林确实越来越喜欢夏青青。他觉得跟这个女孩在一起很轻松,感觉不到任何压力,而且你想要的,她也随时都会给你。夏青青显然并不是对所有客人都这样随便,陶大林曾亲眼见过,一次他来晚了,夏青青已在陪别的客人,那是个风流倜傥的胖子,满脸油光光的样子很秀气。但没一会儿那胖子就蹦着嚷嚷起来。
胖子冲着夏青青说:“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老子花小费是来陪你聊天的呀?”
夏青青也对得起这胖子,跟着也嚷起来:“你以为你花了小费就能跟我聊天啦?实话告诉你,陪你这种猪头猪脑的货色,姑奶奶宁愿不挣这小费!”
夏青青说完就扔下那个哇哇乱叫的胖子起身走了。
陶大林有时候觉得,跟夏青青在一起甚至比跟秀竹还开心。
他越来越发觉,秀竹的性格很像她母亲林老师,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而且说话尖酸刻薄。而更让陶大林越来越感到不自在的是,林老师随着陶大林与秀竹交往日渐深入,对他的态度反而更加冷淡,即使在工作时,也总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暗示陶大林,其实自己并不认可他跟秀竹的这层关系。这让陶大林感到很烦。自从大学毕业分来中教界工作,陶大林发现自己最烦的就是女老师,尤其是四五十岁的女老师,这些女人的身上都有那么一股说不出来的劲,总之让人不喜欢。陶大林终于有一次逮着了一个机会,冲着林老师不冷不热半真半假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说,他这人做事从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也就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做什么事是他的权利,如果有人再在他面前含沙射影旁敲侧击地说什么,他就要忍耐不住了。陶大林说,他这人一旦忍耐不住,是决不给旁人留面子的,无论谁,就是亲生父母也是一样,当时林老师听了这番话,睁大两眼看了他半天。
从那以后,林老师的态度似乎反而缓和下来。
幕间休息时,陶大林问夏青青吃过晚饭没有。
夏青青哼一声说:“你现在才想起问我呀?实话告诉你,我中午饭都没有吃好!”
陶大林到剧场的食品部给夏青青买了一只汉堡包和一杯可乐。
夏青青这才笑了,一边吃着说:“你这个人,其实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陶人林问:“我招女孩子喜欢吗?”
夏青青看他一眼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在那个林妹妹面前自信一点!”
陶大林看她一眼,也笑了。
散场之后,夏青青想跟陶大林一起回南海南夜总会去吃消夜。陶大林看看时间还早,不想马上回家,也就答应了。他二人从剧场走出来一出门,陶大林一眼就看见秀竹竟等在台阶旁边的一个角落里。他立刻站住了,有些犹豫是不是过去。这时夏青青也已看见了,冲他一笑说:“唉,完啦,看来这顿宵夜算足泡汤啦,我这个替补也完成任务喽!”
陶大林在她背上拍了拍说:“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去‘天上人间’吃宵夜。”
夏青青冲他挤一挤眼就走了。
陶大林这才朝秀竹走过去。秀竹在散场时还是赶来了,而且看样子已在门口等了半天,这多少让陶大林消了一些气。他来到秀竹面前说:“你现在来,还有什么用?”
秀竹正一心一意地朝出来的人群张望,一见陶大林突然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跟着就惊喜地说:“哎,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陶大林立刻有种感觉,秀竹的神色里似乎并没有歉疚。
秀竹说:“走吧,车在下面等着呢!”
陶大林一愣:“车?什么车?”
秀竹说:“刚才康总把客户送走,忽然想起要跟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就让车把我送过来接你,他这会儿正在南海南那边等着呢。”
陶大林的心里顿时感到有些失落,原来秀竹来找自己是为这事。
他立刻说:“我今晚还有事,要赶紧回去了,你跟康总说一下,改日吧。”
秀竹还想说什么。陶大林却已径直下了台阶,看也没再看秀竹就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时间不大,陶大林的手机电话就响起来。他掏出看了看,收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是康老板的手机号码。显然,是秀竹给康老板打了电活,然后康老板才又将电话打过来。
陶大林想了想,还是接听了电话。
康老板在电话里开口就说:“今晚对不起啦!”
陶大林故意问:“有什么对不起?”
康老板立刻笑起来,说:“好啦好啦,我今天晚上确实有事,耽误你和秀竹看芭蕾舞演出也是迫不得已,这样吧,等有机会,我请你们去莫斯科的国家大剧院去看!”
陶大林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小气,就说:“我现在,确实有点事。”
康老板说:“现在已经是使里11点钟,你有什么事明天再办吧,赶紧让车开回来,我在南海南这边等你,我真有点要紧事,急着要跟你商量一下。”
陶大林想了想只好答应。于是,又让车调头朝南海南夜总会这边开来。
康老板正在咖啡厅这边等陶大林,坐在一个叫“好望角”的角落里。他一见陶大林就笑着迎过来,伸手示意让他坐。陶大林的脸上没显示出什么。他跟康老板只是朋友,不含任何雇佣成分,这种关系就决定他和康老板在面上都客客气气。
秀竹看看陶大林,笑着问:“还不高兴呢?”
陶大林一笑说:“没什么不高兴。”
康老板看看秀竹说:“时间太晚了,接下来的事我跟大林谈吧,让车先送你回去。”
秀竹没马上站起来,回头看看陶大林。
陶大林故意装作没看见。秀竹只好站起身走了。
康老板看着秀竹走远,才回过头对陶大林说:“我今天找你,确实有个挺重要的事。”
陶大林看看康老板:“需要帮忙?”
康老板说:“就算是吧。”
陶大林说:“说吧,什么事。”
康老板并没急于说,而是先问:“这段时间,小毛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陶大林说:“据他班主任说,还可以,不过学习要想跟上,恐怕还得有个过程。”
康老板点点头,这才说:“最近这一段,我在国际贸易这一块做得挺顺手,过一过可能要到美国和欧洲的几个国家去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小毛就成个问题了。”
陶大林一时没明白,问:“什么问题?”
康老板说:“家里请的保姆只能给他做饭,其他事一概管不了,我不在国内,他还不玩儿疯了?就算我不出国,督促他学习也觉得越来越牵扯精力。”
陶大林已经猜到几分康老板要说什么了,于是说:“我最近工作也比较紧,所以对康小毛的事过问得也少,只是向他班主任交待,平时一定要管严一点。”
康老板立刻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陶大林考虑了一下,才说:“这件事我跟秀竹都没提过,地母亲和我是同事,又在我手下工作,弄不好回去传给她母亲,也不太好,不过跟你说就没关系了。”
陶大林告诉康老板的是花园中学要改实验校的事,同时他还说,最近局里的夏副局长已经找他谈过话,直言不讳地向他申明,倘若将花园中学改为实验校,那么就要重新考虑校长人选,而这个人选就在何文庸、朱艳以及他三人中间产生。夏副局长特意对陶大林说,其实他还是很有竞争力的,他年轻,观念新,头脑灵活,而且有教学水平,这几点是何文庸和朱艳都不具备的,所以,让他在今后的工作中,头脑里要有这根弦。陶大林也明白,夏副局长这样鼓动他,其实也是一种工作方法,一个校长三人争,有了竞争态势工作才有动力,领导也才好管理。不过夏副局长宁愿在朱艳和他陶大林中间无论选择谁来担任这个新校长,也不想再让何文庸干,这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陶大林笑笑对康老板说:“我这个人,你应该了解一些。”
康老板立刻很认真地说:“你极聪明,应该说无论在哪方面,都是个难得的人才。”
陶大林说:“不过,我并不想当官,当初从98中调过来时,也是凭着一时的热情,没想到现在干着干着却成了这样,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康老板说:“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想过多干涉,也不太懂,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今后,咱们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固定为一种新的形式?”
陶大林问:“什么形式?”
康老板说:“比如……唔,唔,比如……我可以每月付你薪水。”
陶大林一笑说:“工作呢,我为你做什么工作?”
康老板说:“咱就直截了当说吧,我公司的企划工作是一方面,另外乎平时就将小毛交给你,上学时间自不用说,放学之后的学习,包括作业和课余活动,也都由你监督。”
陶大林说:“全天候看管?”
康老板笑笑说:“就算是吧,报酬方面好说,你可以提条件,咱们商量。”
陶大林已经想到会是这样。他也明白,康老板是个商人,而商人要想达到目的是非常肯花钱的,只要他算准了“投入产出比”,觉得划算,那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成本,所以,据此可以想象得到,康老板准备付给自己的报酬也不会少。但问题是,过去跟康老板保持一种朋友关系是一同事,现在真拿了他的薪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陶大林觉得,这后一种关系让他感到不是很舒服。
康老板说:“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吧,我后面生意上的事会越来越多,家里实在顾不上,我不是个随便许愿开空头支票的人,不过我可以对你说,将来,我对你和秀竹都会有回报的,我先不说这同报是什么,但肯定会超出你们的想象。”
陶大林一听就笑了,说:“你别再说这种话,我本来已经想答应了,一听这话就没法儿再说了,倒好像我为你做事是为今后图报似的。”
康老板连忙说:“好好,不说,现在先什么都不说。”
陶大林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两个条件。”
康老板说:“你说。”
陶大林说:“第一,我跟康小毛一出学校就不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所以我管他,你不能干涉,必要的时候打骂都由我;第二,我跟你康老板也不再是单纯的朋友,你付我薪水,我为你工作,咱索性就界定为雇佣关系,这样反倒好相处。”
康老板笑了:“行倒是行,我当然都同意,不过咱们俩人的关系,还是不要搞得这样僵硬冰冷,朋友毕竟是朋友,如果不是朋友,我不会这样信任你,换句话即使付多少薪水,你也未必肯答应,所以我觉得,朋友关系总还是第一位的。”
陶大林固执地摇摇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能接受。”
康老扳这才笑着连声说:“好好好,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