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中考。
中考规律与高考有些相似,难易程度每年交替出现。倘若考题简单,考生成绩就会普遍偏高,即所谓“考分毛”,反之考生成绩则会普遍偏低,也就是所谓的“考分值钱”。对这种规律的说法显然来自于货币。但这并不奇怪,考生成绩只差一分,就有可能花几千甚至上万元的代价才能进理想学校,由此可见一分成绩的价值要远远高于黄金价格。
这一年的中考终于结束了,各校的校长凑到一起,普遍反映考题偏难。但花园中学这一届的中考总成绩竟然出奇的理想,高中升学率竟高达百分之七十,而且还有五名学生考入区级重点校。这在花园中学的历史上,可说是从未有过的辉煌成绩。
何文庸高兴,让陶大林在学校门口挂起巨幅横标,上写:“热烈祝贺我校高中升学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名同学考入重点校!”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
何文庸还为这一届毕业生举行了隆重的全校欢送大会,会上让那五名考入重点校的学生站到主席台上,身披大红绶带接受全校师生的鼓掌祝贺,何文庸还亲手向他们每人颁发了一千元奖金,每个被录取的考生也都有纪念品。何文庸在会上当众宣布,明年对考入重点校同学的奖金,将要提高到两千元。暑假即将升入初二的学生们听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然后学校又召开全体教职员工庆功大会,向这一届毕业班的全体教师发放了奖金。
局里召开今年的中考总结会,何文庸有意让朱艳和陶大林替自己去参加。他这样做是有想法的,后面,他准备提朱艳为副校长,让陶大林担任教务处代理主任,这种到局里露脸接受领导表扬的机会,让他二人去是有好处的。何文庸因为让陶大林任教务处代理主任一事,曾跟他谈过一次。何文庸觉得有必要跟陶大林把这件事讲清楚。
何文庸对陶大林说:“我的意思是先不直接任命,过渡一下,你自己的意见呢?”
陶大林说:“都可以。”
何文庸说:“要都可以,那就先让你担任代理主任,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来可以直接进入正职,先代理一段找个机会不动声色地转为正式就行了,二来你在花园中学毕竟根基还浅,又年轻,升得太快怕老师们有想法,反倒不利于你工作。”
陶大林说:“我听您的,还是那句话,只要能让我放手工作就行。”
朱艳和陶大林从局里开总结会回来,两人都是一脸喜气。何文庸问他们开会情况。朱艳兴奋地说,这回花园中学可成明星校了,今年考分值钱,考生成绩普遍偏低,百分之七十高中升学率,敢情比有的区重点校还高。陶大林也说,刘局长和夏副局长讲话时,都表扬了咱们学校,散会时夏副局长还对我们说,好好儿干,争取明年再爆个冷门。
这倒是何文庸没想到的。自己每次去局里,夏副局长总是对花园中学表示不感兴趣,这一次怎么突然变了态度?按说这届中考花园中学取得如此成绩,实际是自己以事实否定了他上一次的那一番话,夏副局长应该感到没面子才对,怎么反倒热情起来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何文庸也就明白了,朱艳和陶大林当初都是从98中过来的人,夏副局长实际是对人不对事,况且98中的人一过来,花园中学就有了如此变化,夏副局长也会觉得脸上有光。
何文庸跟陶大林商量,是不是找徐静宜帮忙发个消息,往年每到这时候,花园中学就要乱得一塌糊涂,今年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而且这一届“小升初”的学生家长也都纷纷跑来咨询招生情况,正好可以转转面子,把花园中学的变化在社会上炒一炒。陶大林直到这时才告诉何文庸,说徐静宜已经离开报社,去了新西兰。
何文庸听了一愣说:“去新西兰干什么?”
陶大林笑笑说:“去读书。”
何文庸问:“怎么单跑那个国家去读书?”
陶大林说:“据说新西兰是惟一的不要英语考试资格的国家,去着容易。”
何文庸也笑了,然后问:“那你们的事,以后怎么办?”
陶大林说:“什么我们的事,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事。”
何文庸有些遗憾地说:“只是咱学校受点损失,少了一个为咱鼓吹的记者。”
陶大林说:“鼓吹也未必就是好事,先把工作做扎实了吧。”
何文庸笑着对他说:“亏你这样年轻。观念比我都陈旧,如今的时代跟过去不同了,过去对一件事的比例是七分干,三分说,现在正好倒过来,三分干七分说,这就像商品,一件商品的价值其实百分之七十都在包装上,物品本身的价值也就是百分之三十,但这并没什么不合理,没有那百分之七十的包装,人家也就不会认同你这百分之三十的商品。”
陶大林对何文庸这番话没置可否,只是说:“现在学校的事差不多了,我也该搬回家去住了,等把下学期的工作计划搞出来,我再来跟您商量。”
何文庸说:“也好,这几天我也该顾一顾培训中心这边的事了。”
培训中心已基本竣工。胡振中这段时间吃住都在这边,从早到晚跟施工队的人滚在一起。何文庸过来看过几次,感觉质量还不错,看来胡振中真是下工夫了。
学校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时,培训中心的改造装修工程也正式竣工。胡振中特意在学校与培训中心之间修了一道很具苏州园林风格的花墙,中间还做了个“月亮门”,以示虽属同一单位,却是“一校两制”。何文庸对这扇月亮门很欣赏,称赞是这项工程的点睛之笔。
培训中心落成之后准备搞一个剪彩仪式,联合办学的几家企业领导都准备来参加。何文庸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索性又直接给电视台的《新闻眼》节目组打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上一次来采访过的摄像记者,还记得花园中学的事,一听何文庸说了情况,当即表示,领导现在正好要求他们对一些采访过的事件做后续报道,剪彩仪式他们争取过来。
何文庸原想请刘局长也来参加剪彩仪式。但刘局长说,还是算了,这毕竟是花园中学的经济活动,来得太勤了恐怕其他学校有想法,好像局里对花园中学这边的经济有倾斜。
可是剪彩这天,夏副局长竟突然面带微笑地出现在现场,这让何文庸大感意外。
他问朱艳,这是怎么回事。
朱艳说,具体情况她也不太清楚,几天前胡振中曾问过她,剪彩这天局里领导来不来,当时她对他说,刘局长不来了。直到昨天胡振中才告诉她,说夏副局长来过电话了,今天有可能来出席剪彩仪式。朱艳说,她当时听了也没太往心里去,觉得这是没准的事,夏副局长平时对各校的创收活动一向不感兴趣,他怎么会轻易来参加这种剪彩仪式?可设想到,今天还真就来了。
剪彩仪式上,自然夏副局长成了主角。
夏副局长在剪彩之后,又即兴讲了几句话,他说今天本来有两个会,但一接到花园中学胡振中老师的电话,还是当即决定来出席这个仪式,培训中心是新生事物,也是顺应时代发展的产物,作为局领导不仅支持,今后还要在政策上有一定的倾斜。
夏副局长这番话说得何文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夏副局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剪彩仪式一结束,就将胡振中叫过来。
何文庸沉着脸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振中眨眨眼说:“什么……怎么回事?”
何文庸说:“是谁让你擅自给夏副局长打电话的?”
胡振中说:“我,我以为……”
何文庸说:“你以为?起码的规矩懂不懂?你有什么权力以学校的名又邀请局领导?”
朱艳在一旁说:“算了吧,是我跟他说过,要能请个局领导来就好了,振中也是好意。”
听朱艳这样说了,何文庸才不好再说什么。
电视台《新闻眼》的记者果然如约来采访。剪彩仪式之后,跟着就是第三期培训班开学典礼。改造之后的培训中心已经有了八个专业,除本校教师外,何文庸还到本市的其他相关学校请了一些专业教师来,所以整个规模就比从前大了很多。开学典礼之后,新学员就都坐进新教室去跟老师见面。几家企业领导一商量,就要联合请夏副局长和电视台记者吃饭。何文庸已经看到几个企业都已给电视台记者塞了红包,于是就让朱艳也封几个两千元的红包送过去。朱艳也看见企业已经给了,就说,咱们是不是就算了?
何文庸说,不能算了,企业给了咱更得给,否则就显得咱不懂事了,再说咱们学校现在的经济条件已经不比从前,有些事要考虑得更长远一些。
吃饭地点又是在学校门口的吉萨餐厅。去餐厅的路上,何文庸发现胡振中没来,就让朱艳回去叫他。朱艳笑着说,算了吧,准是刚才你一说他,心里别扭了,他这人心窄,肚子里搁不下事。何文庸一下有些过意不去,说还是叫上他吧,这些日子他整天滚在工地上,也够辛苦了,再说一码是一码,他在工作中犯了错误,不能连他的成绩也抹杀了。
朱艳这才同去把胡振中也叫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