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学是在九月份,这时天气已开始清爽起来。
在何文庸的记忆里,过去每到这个季节天是蓝的,真正的蓝,崭新的蓝,好像蓝得深不见底。现在已经不行了,天空已经旧了,旧得褪了色。他想起一部名叫《我的父亲母亲》的电影,讲的是一个年轻的乡村教师和一个农村姑娘的爱情故事,在这部影片中,天就是那种崭新的深不见底的蓝。这部影片的导演张艺谋曾经说过,他之所以要将这部片子处理成这种色彩,是因为这是个回忆的故事,人在回忆时,还能记起的东西都是美好的,而美好东西的色彩都是鲜艳的。何文庸想,自己总觉得过去的天蓝,大概也是这个缘故吧。
朱艳的副校长和陶大林的代理教务主任局里已经批下来。这学期初一虽然招了,两个班,初二却断档,所以学校里就还是只有两个年级,而且比去年还少了一个班,初三两个班,初一两个班,教师人手也就更显富余。何文庸考虑到陶大林手头没人,工作量又太大,就想把林老师调到教务处来。林老师已将近五十岁,这几年始终带毕业班,而且一直是班主任。过去这差事没人愿意干,又担责任又受累,不光没有额外补贴还不落好,现在却不行了,老师们的收入增加了,一个毕业班的班主任再加上教课,每月收入要比一般老师多拿几百元。所以,何文庸就跟林老师商量,是不是这个学期就不要再跟初三了,考虑到她的业务水平,而且又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准备安排她到教务处来。
林老师听了倒没意见,笑笑说:“行啊,在哪都是一样。”
何文庸说:“只是有一件事,我还要向您问清楚。”
林老师问:“什么事?”
何文庸说:“现在陶老师是教务处的代理主任。”
林老师说:“那又怎么样?”
何文庸说:“您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原来觉得,陶老师毕竟年轻,又是从外校新调来的,一下就升了代理主任,我怕您,受他领导心里会不舒服。”
林老师笑笑说:“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法吗?你现在就是再给我个什么主任我都不会干了,女教师的退休年龄是五十五岁,我再干个五六年也就差不多了,至于陶主任嘛,接受年轻人的领导也没什么,我觉得这很正常。”
何文庸点头说:“那就这样定吧。”
何文庸又征求了一下陶大林的意见,陶大林也认为没什么,手底下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强,他正好能分得开身。陶大林利用一个暑假时间,制订了一套完整的对全校教师的奖惩制度,而且对每个年级每个班的每个学科,都定出严格的考核标准,还配套规定了目标责任奖。何文庸看了笑着说,行啊,反正现在学校有这个经济条件了,你想奖惩就奖惩吧,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过去花园中学缺少的,就是这一点。
何文庸问陶大林:“你说分得开身,是什么意思?”
陶大林只是笑了笑,并没具体说。但他向何文庸提出一个要求,说每学期能不能拨给他一笔额外的教学经费。何文庸问:“多少?”
陶大林想想说:“两万。”
何文庸一听笑了,说:“两万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算少,你要用这笔钱干什么?”
陶大林说:“暂时还不能说。”
何文庸说:“好吧,也别每学期,先给你一个学期试试。”
去年陶大林的大学母校校庆,当初的同班同学都回去了,当时有人提议搞了一本同学通讯录,没想到现在竟真派上了大用场。陶大林将这本通讯录找出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目前仍在中教界工作的大约有二十人,而这二十人中,在区级以上重点校工作的就有八个人。陶大林想了想,应该够用了,于是就给这八个人打了一圈电话。
陶大林告诉这些人,最近他要去找他们。
陶大林利用一天下午先到市1中去找潘灵。
市1中是全市闻名的市级重点校,据说每年北大清华两所大学在这座城市招生,名额几乎都被这个学校的考生包揽。它的初中教学也具有相当水平,每一届初中毕业生绝大多数都能留在本校继续读高中。潘灵在大学时外号叫潘大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跟陶大林关系很好,毕业后虽都到教育界,却没在一个区,平时也就很少再联系。
潘灵没想到陶大林会突然来找自己,两人相互骂着闹了一阵,又各自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才问陶大林,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陶大林问:“你现在,教初中还是高中?”
潘灵说:“初中,怎么了?”
陶大林又问:“教初几?”
潘灵说:“初三毕业班。”
陶大林一听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陶大林是想让潘灵给自己当“信息员”,经常不断地将这边的复习题、模拟考试题和给应届毕业生的复习方式提供给自己,并一再说明,当然不会让他白干。
陶大林说:“我每月付你‘信息费’!”
潘灵听了眨眨眼说:“你……这不是让我当特务吗?”
陶大林说:“别说得那么难听,不过是让你提供一点信息,又不是机密。”
候潘灵问:“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陶大林告诉潘灵,说自己现在是花园中学教务处的代理主任。潘灵一听花园中学就明白了,连忙摇着大脑袋说:“不行不行,这弄不好会出事的!”
陶大林说:“保证出不了事!我不光找你,只要咱班在重点校的同学都要找,我这样做,就为让我的学生跟你们重点校的教学和复习保持同步。”
陶大林说:“甭管到什么时候,重点校就是重点校,你不承认也不行!”
潘灵低头不语。陶大林知道,潘灵从上学时胆子就小,但又很认真,甭管什么事只要他答应了就会尽心去办。于是又安慰说,自己拿了这些资料也不会乱传的,肯定是掺在别的习题里发给学生,而且现在各校都保密,他的学生也不会轻易透出去。
潘灵一听陶大林这样说,才有些松动,犹豫了一下说:“让我……再考虑一下。”
陶大林了解潘灵的性格,他说考虑一下,其实心里也就是同意了。
于是问他:“你每月领工资,是现金还是信用卡?”
潘灵说:“信用卡。”
陶大林问:“账号?”
潘灵就将自己的账号说出来,跟着又问:“你……要我的账号干什么?”
陶大林说:“这个学期,我每月往你卡里打一千元信息费。”
潘灵连忙说:“哎……我,我要是提供不了那么多信息呢?”
陶大林说:“你提供不了,我就去你们学校举报你。”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陶大林将几个在重点校的同学找了一圈,基本都说妥了。他还特意叮嘱几个同学,后面如果有可能,他还会来听课,如果有什么比较好的老师,或者是什么比较重要的内容,最好能提前告诉他一下。同学提出,现在重点校的课一般不准外人随便听。
陶大林说,到时候再想办法。
陶大林已在教务处装了电脑,而且上网。所以,他留给潘灵等几个同学的联系地址电子信箱地址,这样即简便快捷也安全可靠,有什么作战人要插进电脑几秒钟也就过来了,几乎能与那些重点校同步。如此过了一个月“信息员”们的信息资料就源源不断地通过电子信箱传输过来。陶大林立刻和林老师一起整理出来,再让打字员打印。
何文庸到这时才明白了陶大林的意图。
他笑着对陶大林说:“这哪像是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