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一个春节都过得心不在焉。
乔丽和儿子整天忙那条贵妇犬,一会儿给它洗澡,一会儿给做衣服,一会儿又去宠物店给买狗粮,搞得家里乱腾腾的。何文庸就躲到边静下心来整理思路。何文庸越来越感到,办培训中心这件事已不单纯是还债问题,它还关系着学校后面的发展。
他想,花园中学的经济状况能不能扭转,就看这件事的成败了。
大年初一中午,何文庸和陶大林都来到朱艳家。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年后要傲的事。陶大林突然说,这几天他仔细把培训中心那件事想了一下,还是觉得那个胡子主任就是为的回扣问题。陶大林说,如皋真是这样反而好办,咱投其所好就是了。
朱艳说:“就不知这回扣,他想怎么个要法。”
陶大林说:“俗话说,帽子再大也不会大过一尺去,凡事都有个度,这就在咱跟他谈了,我的意思是,这伴事咱索性就给他来个邪事邪办。”
朱艳问:“怎么邪事邪办?”
陶大林一笑说:“找家夜总会摆一桌,把那个胡子主任请去,再找俩小姐陪着,索性就把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有什么要求让他明说就是了。”
何文庸也已考虑到这个办法,他忽然想起了罗心良。
罗心良在“南海南夜总会”的餐厅做前台经理,他爱人是花园中学教政治的梅云老师。但何文庸认识罗心良,却并不是通过梅老师。乔丽在服务公司因为工作上的事经常要陪人出去吃饭,一次偶然机会到南海南餐厅,无意中跟罗心良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他爱人是在花园中学。乔丽回来跟何文庸说了,何文庸也没太当回事,那时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教务主任,学校又穷得叮当响,料定也没什么机会去那种地方吃饭。乔丽却从此跟罗心良熟稔起来,公司里再有吃饭的事,就经常去南海南餐厅。这时何文庸想,据说罗心良已在夜总会做了很久,对那里边的事自然都谙熟于心,如果把这件事交给他办,应该不成问题。
三人商议之后,当即就这样定下来。
春节过后,企业一上班就进入了请客吃饭的高潮,而且越是国有企业吃得越凶,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几乎干不了什么正经事。朱艳趁这个机会,就向钢厂“下岗职工服务中心”的胡子主任发出邀请。胡子主任先是一愣,想了想才问,是请他日己还是连他的副手也请。
朱艳说:“听您的意思。”
胡子主任笑笑说:“我跟底下一向透明度很高,这种事从来都是集体行动。”
朱艳一见胡子主任答应了,心里已经有了底,说:“那就听您安排吧。”
这天晚上,何文庸在南海南餐厅让罗心良安排了一桌酒席。胡子主任果然按时来赴约,身边还带了三个人,给何文庸介绍说都是他的副手。花园中学这边除去何文庸,还有朱艳和陶大林。何文庸没想到陶大林还带来个女孩。他仔细一看才认出来,竟是晚报记者徐静宜。但陶大林给胡子主任介绍时,却说她是学校新调来的徐老师。胡子主任信以为真,还冲着徐静宜轻薄地笑了笑。何文庸弄不清陶大林要搞什么名堂,也不好多问。
陶大林跟女记者徐静宜已经很熟。那一次采访之后,徐静宜回去并没写有关花园中学的专题报道,而只是在一篇综述性文章里提了几句,但确实是正面的,评价很客观。所以陶大林就履行诺言,在“麦当劳”请徐静宜吃了一顿,不过徐静宜出来时说自己没有吃饱,又在街对面的“肯德基”敲了陶大林一下。事后徐静宜给陶大林打电话,就“肯德基”一事向他表示道歉。陶大林笑着说,这没关系,你再请我看场美国大片咱就扯平了。就这样,徐静宜就又请陶大林看了一场美国大片。
这一次陶大林带徐静宜来,是请她帮忙的,但他事先叮嘱她先不要说出自己身份。
这顿饭一开始吃得有些拘谨。何文庸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自己和陶大林都不能喝酒,而胡子主任这些人显然都是海量,关系本来就不熟,又不能陪人家,所以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于是出来跟朱艳商量,是不是让胡振中赶紧过来。朱艳当即表示同意,说胡振中酒量很大,一次可以喝一瓶白酒。何文庸赶紧掏出手机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让胡振中马上坐出租车过来。时间不大,胡振中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何文庸先交待了几句,然后就带他来到包间。
胡振中一来,桌上的气氛果然变了。他先说自己迟来一步,认罚三杯,然后就一口气连灌了自己三大杯白酒。跟着又要向每人敬三杯。胡子主任一见豪气也上来了,当即换了大杯子。他的几个副手也纷纷换了大杯,就这样吆吆喝喝地喝起来。何文庸看看气氛差不多了,冲朱艳使个眼色,就起身溜出来。陶大林和徐静宜也随后不动声色地跟出来。何文庸用手机给罗心良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就吃吃笑着来到包间。
胡子主任和几个手下部是一愣。
何文庸笑着说:“大家放开了喝,今天一切消费算我的!”
然后又冲那几个女孩说:“你们可要把这几位老板陪好了!”
女孩们立刻就都嘻嘻哈哈地扑上去,一人一个地偎在胡子主任和几个手下身边。
酒喝到这时就进入了高潮。何文庸发现,胡振中已经偷偷出去过几次,每次回来都是脸色煞白,但仍然一杯接一杯地跟着喝。何文庸猜到,他是去洗手间把酒勾出来了。
于是走过来,坐到胡振中旁边低声问了一句:“还能坚持吗?可不要硬挺着。”
胡振中摇摇头,然后就又若无其事地跟胡子主任干了一杯。
何文庸这才从包间里出来。他穿过廊厅,在旁边咖啡吧里找到朱艳。朱艳正坐在软椅里喝咖啡,陶大林和徐静宜坐在不远的位子上,一边笑一边低声聊着什么。
何文庸坐到朱艳对面,长长出了一口气。
朱艳问:“里边还在喝?”
何文庸一笑:“喝热闹了。”
朱艳忽然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文庸看她一眼,开玩笑地说:“亏你还是走南闯北的人,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朱艳脸一红,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罗心良走过来,坐到何文庸身边问:“怎么样,安排得还满意吧?”
何文庸点点头,表示满意。何文庸对罗心良这个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在这种地方干久了,身上的世故气就像一层盔甲,让人总觉得看不见内心。今天这顿饭他让罗心良订的是三千元标准,包间费单算。在这种能叫小姐的单间吃饭,最低消费就是三千,而且房间也是要按小时收费的。罗心良对何文庸说,这个包间是预留的,我已经跟他们交待过了,只按1小时收费,你就放心吧。说罢就又起身忙去了。
何文庸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叫上朱艳回到包间来。这时包间里已闹得乌烟瘴气。胡子主任果然海量,几个副手都已歪在小姐身上醉得不成样子,惟独他,仍然一手搂着小姐-手举杯跟胡振中喝。胡振中的脸色已经蜡黄,额头渗着一层油汗。他回头一见何文庸和朱艳进来,喝得越发英勇。胡子主任立刻嚷着说:“好哇,二位领导,这里喝着酒你们跑到哪去啦?朱主任是女同志就算了,你何校长可要罚酒!罚!”
何文庸还没说话,胡振中已抢过酒杯说:“何校长不能再喝了,我替他喝。”
胡子主任眯起眼一笑说:“行啊,要替就得替三大杯!”
胡振中二话没说,一扬脖就连着干三大杯。
何文庸看出已经到时候了,就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发给几个小姐一人一张,嘴上开着玩笑说,你们谁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自己最清楚,小费不够可言语一声!几个女孩拿了钱就都吃吃笑着出去了。胡子主任志得意满地说:“何校长,今天可让你们破费啦!”
何文庸摆着手说:“小意思!往后咱们合作了,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