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呆呆看着严宓道:“你以为姐姐不知吗,只是此情此景若是落在裳儿眼中,她又如何受得了?”
“姐姐总不能希冀白慕容会顾及裳儿感受,就此收手吧?”严宓提点苏芸说道。
苏芸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踱步到了窗前说:“若是他自寻死路,自然怪不得别人,只怕自此而后裳儿就会与你我分道扬镳了,这才是姐姐最为忧心的。”
严宓缓缓走到苏芸身后说:“妹妹也是如此想法,不过妹妹倒是想,若是云大哥能从中做些什么,或许能收到奇效呢!”
苏芸茫然转头看着严宓,眼皮跳动了一下说:“只怕便是云大哥也无力挽回,你可是想过,一旦白慕容面目全露,则慕容一家谁又能脱得了干系,到时候裳儿也是自身难保,云大哥又能做什么呢?”
严宓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结局,不过犹豫了一下才茫然说道:“毕竟圣上也是出身慕容家,难道她就一点也不顾念骨肉亲情吗?”
“骨肉亲情?自古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只想想圣上即位之时涤荡后宫,难道这宫中除去丽妃之外就没有圣上交好的嫔妃,她懿旨下来,全都皇陵陪葬了,而后便是大肆屠戮皇子,想想也是骇人听闻呢。”
苏芸这话在严宓耳中听了,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悠悠说道:“还是姐姐想的细致,如此裳儿前路堪虞,说来咱们姐妹也当为她绸缪后路才是!”
“这话倒是不错,而且你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这件事情最终只怕还是要着落在云大哥身上,依照姐姐的意思,好似还有一个法子!”苏芸看着严宓淡然说道。
严宓哪里能想到还有另外一个法子,于是急切问道:“姐姐可是还有什么良策吗,不妨说出来妹妹参详一下,也好给姐姐出些主意。”
苏芸微微摇头叹息说道:“这个法子便是破釜沉舟!”
严宓顿时呆立当场,而后小声说道:“姐姐的意思是逼迫圣上退位?”
苏芸看着严宓郑重点头道:“不错,姐姐委身朝中,说来圣上虽然疑虑姐姐,可是总的说来对待姐姐还是不错,可是当初我苏家惨案幕后之人只怕正是圣上,如此家仇本可稍待一时,可是妹妹当知道,姐姐如今仍身居庙堂为的却并不是自己。”
严宓连连点头说:“那是自然的,其实朝中谁人不知,姐姐一心要拥立小雨哥哥,只是小雨哥哥自身却是态度不明,倒是叫姐姐左右为难呢!”
苏芸苦笑说道:“小雨哥哥自是有自己的思量之处,说来咱们姐妹无形之中却是又给了他些压力,他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
严宓有些不解苏芸的说法,于是就呆呆看着苏芸,苏芸笑说:“小雨哥哥向来对云大哥有些成见,只因当初云大哥入京之时与白慕容之间也是暧昧不清,这在小雨哥哥心中便是个纠结,而后咱们又将严大哥举荐入朝,小雨哥哥则愈发犹疑不定了。”
“姐姐这话妹妹倒是不敢苟同呢,难道小雨哥哥连同咱们姐妹都疑虑在内了吗?”严宓有些失落问道。
苏芸茫然摇头说:“自然不是,只是云大哥,严大哥心中所向究竟是谁,在小雨哥哥心中始终是个疑问,因而也就举棋不定了。”
严宓听了这说法之后有些泄气,就无奈说道:“便是严大哥做何想法咱们无从得知,可是云大哥却是向来都以姐姐马首是瞻的,这一点小雨哥哥应当也看得分明吧?”
苏芸笑了笑说:“你自己都说了,云大哥是以姐姐马首是瞻,却并不是小雨哥哥呢!”
“当真无稽了,云大哥听了姐姐的,岂不就等同于听了小雨哥哥的,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的计较在吗?”严宓哼了一声说。
苏芸看着严宓,神色黯然说道:“云大哥手中掌管百万野原军,便是圣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小雨哥哥自然也是明了云大哥实力,因而他不得不多想一些,若是云大哥非要拥立姐姐,小雨哥哥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严宓大惊失色问道:“原来姐姐也有此想法,妹妹……妹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昏话,姐姐怎么会有此想法,如今姐姐说的都是在揣度小雨哥哥心思,你听不仔细,却要搅扰姐姐心神呢!”苏芸嗔怪说道。
严宓恍然醒悟,笑了笑说:“妹妹忘情了!”
“你不是忘情,在姐姐看来,你如今是魏王王妃,自然与小雨哥哥更亲密一些,因而自然也就与小雨哥哥一道来怀疑姐姐了!”苏芸哼了一声说。
严宓顿时慌乱说道:“天地良心,姐姐如此说法,倒叫妹妹情何以堪了?”
苏芸就微笑说道:“玩笑而已,你却认真了,真是好笑的很!”
严宓就责怪道:“什么事情不好玩笑,姐姐偏偏来质疑妹妹对姐姐的真心,说来真是让人心寒呢!”
两人又玩笑了几句,苏芸笑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议事,早些歇息吧,至于裳儿的事情,抽个空闲姐姐自会与云大哥计议一番的。”
严宓就答应了一声,轻轻出门,而后将房门轻柔地带上了,苏芸一时难以入眠,想想明日还有繁杂事务亟待处置,不得已只好上床睡去。
次日起来天气愈发阴沉,用了小柔从严府带来的早膳之后苏芸带着严宓、慕容裳上堂议事,云半城早已候着了。
“女史大人恭安!”文武百官在下面拱手见礼,苏芸摆了摆手道:“各位请坐,今儿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昨日本官已然交代了施粥放赈之事,今儿本官当会同云统领一道前往城中各处巡守,众位一起随行!”
下面一体答应了,苏芸就起身出门,云半城护卫在侧,严宓和慕容裳也一左一右跟随了。
出了门直奔西城门,地下泥泞且湿滑,苏芸也不乘官轿,而是像云半城一样骑马前行,后面自然也都是弃轿上马,一行人迤逦前行。
城中各处早已得知女史大人巡守粥场,而天朝历来没有开仓放赈的先例,苏芸此举早已得了民心,因而夹道两边有不少百姓自发前来一睹苏芸容颜。
苏芸笑面回应百姓,心中却是忐忑,本以为这种天气街上必然冷清,不料却是这般热闹景象,这情景若是传到慕容海耳中,却不知道她会做何想法呢!
好不容易到了西城门,粥场仍旧熙熙攘攘,苏芸到时,正自施粥的大小衙役顿时跪下行礼,苏芸摆手道:“都起来吧,尔等辛劳,本官感佩!”
苏芸缓缓穿行在人群之中,饥民自然知道这善举就是苏芸下令施行的,见到她时都要下跪拜谢。
苏芸见地下泥泞,天气又是阴冷无比,一一劝阻了。
“阿弥陀佛,昨日老僧还说起要到大理寺拜会女史大人,不想今日就机缘凑巧遇到了!”果光大和尚从人群中挤出来,到了苏芸面前口宣佛号笑着说道。
“上僧,本官冒昧,都说佛家无嗔、无喜、无悲、无怒,缘何上僧见了本官却是如此欢喜模样?”苏芸微微一笑问道。
背后慕容裳幸灾乐祸看着大和尚也不说话,可是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了。
“额,大人容禀,大人慈悲融贯佛法,老僧见大人如见佛祖,自然欢欣鼓舞,大人莫怪!”老和尚果真不是寻常之辈,一句话既捧了苏芸,又化解了自己的尴尬。
慕容裳有些失落,见这老和尚口舌倒是利落,也不知道芸姐姐可是他的对手?
苏芸呵呵笑说:“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佛家世界中万物皆有佛性,上僧当明心见性,见万物都当如同见佛祖,却唯有见苏芸时才有如见佛祖之想,是苏芸位高权重为之呢,还是上僧修行不力为之呢?”
老和尚的脸色一变,不过随即掩饰住了,而后合十道:“原来大人精通佛理,老僧愚昧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上僧若当真如见佛祖,却不知如今苏芸在上僧眼中可有色相?”苏芸笑着问老和尚。
老和尚的脑门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慕容裳在后面轻轻拉了拉严宓的袖子问:“芸姐姐这满口都是说的什么,听的妹妹云山雾罩的呢!”
“噤声,便是姐姐读过两年书,听着也是不得要领,你却来问我?”严宓瞪了慕容裳一眼说道。
“大人,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今儿见了大人便是有缘,既然缘分到了,大人对于色相却为何还念念不忘呢!”老和尚终于想到了回应之言。
苏芸呵呵笑了起来说:“生死炽然,苦恼无量;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上僧能在饥民受难之时生普渡之心,本官便觉得难能可贵!”
老和尚陪笑说道:“大人说笑了,佛家本就是慈悲为怀,饥民受苦便是佛家无量苦楚,老僧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这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苏芸笑说:“既是如此,本官也是心声敬仰呢,只要上僧心无旁骛,不以饥民之苦为进阶之梯,本官自是对佛家妙谛认识更深了一层。”
她一句话将老和尚的后路堵得死死的,老和尚嘴唇翕动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苏芸也不说话,后面严宓就上前说道:“姐姐,咱们还要到城门外巡视九皇子营寨扎的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