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勘则平
勘则平,男,1990年10月出生,曾获得全国第十届“新世纪作文大赛”二等奖,第十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崇尚文学,喜欢的作家有苏童、韩寒、周丽晶。最喜欢的作品是周丽晶的《时光纪》。
诚诚不傻,他今年十岁,个头在同龄的孩子中算得上是比较高的,只是长得太单薄了,精瘦精瘦的身子骨往那一站,让人感觉哪怕一阵大风也会把他吹栽个跟头。
诚诚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村子里的人们都很实在,每个人守着自己的几亩地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地劳作。种出的粮食扣除自己吃的一部分,剩下的一多半都会挑到20里外的镇子上卖掉,然后用赚来的钱去买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这个地方虽然闭塞,却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城城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手艺人,泥瓦、木工都懂,但是却都不精通。诚诚两岁时候的那个盛夏,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人们的身上,稍稍活动便会满头大汗。东院的李二壮家里翻修房子,其实也就是毛坯房换水泥,中间再架个木头框子便了事,不过这样的规模在这种闭塞的地方也算得上是鸟枪换炮了。李二壮的脸上也流露出得意的表情。
这天的晌午,东院盖房的木匠工人正在吃饭,破烂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绿色的啤酒瓶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诚诚的爷爷来到了东院,弯下腰,在那些用剩下的废料中挑挑拣拣了老半天,踅摸回一大筐的木块、木条,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木屑花子。回到家里,跑到厢房里翻箱倒柜,找出锯条、锤子、刨子、锉刀,又顺手抓起一把半生锈的铁钉放入口袋里。抱着这些东西来到后院,“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锯条保存得还很新,在阳光下明晃晃的一根。下午的时候,东院的匠人们“叮叮当当”地做起了工,诚诚家的后院也“叮叮当当”做起了工。诚诚的爷爷整整忙活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将活儿做完,便急忙唤老伴过来看,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杰作一般。诚诚的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蹒跚地走到后院,夕阳洒在地上,洒在鲜绿的油菜叶上,构成了一幅奇妙的景色。诚诚的奶奶向柿子树下看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直搓牙花子,乖乖,不得了,这是一辆崭新的娃娃车啊。车身是木质的,轱辘打磨得也很光滑。周围地上到处都撒满了木屑,诚诚爷爷的眉毛上也搭着一些黄色的木屑,在他笑起来的时候,皱纹蹙缩在一起,正好把木屑挤下,看上去十分地滑稽。诚诚的奶奶咂咂嘴,心里说,诚诚这娃子真是好福气,刚这么小就有这么个大玩意儿可以耍。
吃过晚饭,诚诚被奶奶放进娃娃车里推出去遛弯。这时天还没有全黑,天边的云彩散发着像燃烧起来一般的红。不远处老王家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几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哇哇地拉着家常,靠左边的一个老太太手中持着一杆烟袋,烟气在空中缭绕着,给这个乡村渲染出一些淡淡的平静气息。几乎被冷落了一天的农寨里大大小小的通道这时变得拥挤起来,有从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农民,他们挎着装有土制品的袋子,或扛着农用工具向各自的家走去。人们纷纷向诚诚的奶奶打着招呼,但是视线却都停留在了那个娃娃车上,看到这一幕,诚诚的奶奶心里反倒是得意了起来。
夕阳通红通红的,上面好像压了块千斤重的巨石,逐步下坠。忽然,太阳的下部陷入了天边的乌云里,把乌云染成了紫檀色。诚诚坐在娃娃车里,一只小手把着娃娃车前的横杠,另一只小手伸出食指,指着天上的云彩“依依呀呀”地高兴地叫着。
转眼间,诚诚已经五岁了,那辆娃娃车陪伴他已经有整整三个年头了。乡下的孩子从小就在泥土里摸爬滚打,长得很结实。爷爷奶奶像宝贝一样疼爱诚诚,诚诚的爷爷经常用废木料做一些简单却精致的木制玩具给诚诚玩。小汽车、小木人堆在墙角,高高的一堆,像一个高高耸起的小山包。现在的诚诚已经不能坐在娃娃车里玩了,但是他却可以推着娃娃车在院子里到处跑,跑累了便回到屋子里喝一杯白开水。
与那些鬼灵精怪的野小孩不同,诚诚很乖巧,甚至有些木讷。他不喜欢和别的孩子一起疯玩,只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墙角,玩那些简陋的玩具。或是和爷爷一起去田坎中,捉一些蚂蚱来玩。天空是明蓝色的,白色的云朵,仿佛是海中的船,颠簸成不同的曲线,周围布满绿油油的草地,诚诚便躺在草地里,把斗笠盖在脑袋上,安静地小憩,微风轻轻地拂在耳朵上,凉丝丝的,仅仅是这种淡淡的安宁,却令诚诚倍感幸福。不一会儿,一只蝴蝶安静地落在斗笠上,轻轻地扇动着亮蓝色的翅膀。
有时候,诚诚喜欢跑到池塘边,拿着家中那个破旧的捕虫网去抓蜻蜓。盛夏的阳光下,碧绿的荷叶布满整个池塘,少许的荷花夹杂在其中,荷花是淡粉色的,给那些碧绿的荷叶增加了些许的妖娆,一只蜻蜓快速地扇动着一对几近透明的翅膀,轻轻地点在水上,又迅速地飞到空中。那对透明的翅膀,被夏日明晃晃的阳光渲染成一抹金黄。
池塘往西走,是一片茂盛的树林,时时发出阵阵的风声,十分动人。闭上眼睛,可以听到鸟儿们远远的鸣叫,昆虫安静地爬过草堆,阳光的脚步踱过树林,稀疏的光线投射在林间,淡淡的光晕交错出一个神秘而又安详的世界。诚诚经常拉着爷爷的手,来到这片树林中。诚诚的爷爷用树杈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弹弓。打到的麻雀拿回家里,在傍晚生火的时候顺手扔进灶火里。每当这个时候,诚诚都会瞪大了眼睛望着灶火口,那里面时而发出“滋滋”的油响声,待上几分钟,用铁钳夹出来,黑糊糊的一团,剥去表面的煳层,露出了暗红色的细腻肉丝,并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诚诚咽下一口口水,耐心地在上面撒上一些细细的盐粒,盐粒是亮白色的一层,碰到麻雀肉后便消融进去。然后诚诚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旁的灶台上摆着一个小瓷碗,碗看上去很破旧的样子,还有两个小小的缺口。诚诚就将吃剩下的骨头放进碗里。然后去屋内的饭桌上盛一碗香甜的红薯粥,喝光后满足地拍拍肚子,跑到院子里玩耍去了。诚诚的爷爷便端起灶台上的一小碗麻雀骨头,走进屋子里,将碗放到桌子上,然后到柜子后面取出半瓶密封着的米酒,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坐到了饭桌旁边,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了一小根骨头,放到嘴里咀嚼几下,再嘬上一口小酒,不时地流露出惬意的表情。
入秋的日子不太好过,但好在老人的身体还算硬朗。可是在吃食上就单调得多了,总是吃大白菜、红薯粥。不像春夏可以抓麻雀,或是在田间挖野菜。诚诚经常坐在院子中的柿子树下,眼巴巴地望着那些橙青相间的柿子,期待着柿子可以快点儿成熟。
终于,柿子上挂满了霜,可以吃了。诚诚的奶奶从树上摘下了一个红彤彤的大柿子,几乎是树上最大的一个,用清水冲洗干净,递给了诚诚。诚诚看着这个大柿子,激动得心情难以抑制,柿子被清水冲洗得几近透明,诚诚咂咂嘴,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下去,却被从伙房走回来的奶奶一手夺去,奶奶看着诚诚,笑骂了一句“倒霉娃子”,之后用手指夹住柿子的顶部,撕开了一个小口,并将从伙房取来的一枚粗制的铝勺插进去,转过身又递给了诚诚,诚诚的大眼睛望着柿子的瓤儿,橙色的果肉中夹杂着许多细碎的冰碴儿,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格外好看。于是诚诚便挖了满满的一大勺,一下子放进嘴里。柿子的果肉很软很滑,一口咽下肚去,那种冰凉的感觉从喉咙滑到胸口再滑到胃里,诚诚于是舒服得呻吟出声。
冬爷爷送走了大地的严寒,春姑娘踏着轻盈的脚步来到了人间,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时节,大地中布满了嫩绿的枝芽,稀稀疏疏地点缀着这个欢快的世界。冰开始慢慢融化,鸟儿开始回飞。诚诚和爷爷一起来到野外,手中持着一把破铁铲,在土地中挖野菜。诚诚看着遍地的苣荬菜、茼蒿,两眼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心里暗想这么多的野菜可以吃多久,于是诚诚便越想越是幸福,挖好的野菜拿回家里洗净、切碎,撒上些盐粒、味精、陈醋和酱油,最后再点上几滴芝麻油,吃在嘴里清新爽口,那种自然的香气在舌尖久久不散。
又是这种时间飞快的日子,诚诚已经七岁了。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天空中万里无云,鸟儿在枝头轻唱,嫩芽的根茎在土地中吸水,与此同时,家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面孔,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黄呢子大衣,脸庞长得很瘦削,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眼角已经隐隐出现皱纹。爷爷奶奶坐在他们对面,脸色似乎不太好,爷爷低着头,一声不响地闷头嘬着他那柄烟袋,看到诚诚起床进了屋,这对男女显得十分激动,尤其是那位妇女,眼眶已经泛红。
“诚子,这是你爹妈。”爷爷哑着嗓子说。
诚诚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炸成了一团,心中也乱作一团。他仿佛看到了遍天的金星在向他眨眼,又好像看到无数彩色的斑点在他眼前高速运转,时而又如许许多多的蚂蚁布满他的全身撕咬,一时间他什么知觉都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