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还记得我们。大学生活怎么能把曾经的记忆这么快就抹去,因我记挂,所以无法。
我还记得小莫被她母亲推下楼梯后,被好心的邻居送去了最近的医院进行抢救,我也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医院。那时候我还是读高二,傍晚刚刚做完学校广播的节目,我接到阿浅的电话后,立马奔出校园赶去医院,那条路对于我是何其漫长,求求上天,放过这个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小莫很冷,她一定想见我。阿浅说当时正和小莫讲电话,突然听到小莫惊恐地大叫一声后只有杂音,最后就没有了声响。
阿浅哽咽着说道:“杂音是小莫滚落楼梯的声音。”
手机一直在小莫手里握着,那时候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表情。痛吗?
我去到医院,步履艰难地走向那个房门,一种关于恐惧的虚冷让我身体颤抖,刚才问医生情况,他只是摇头,只是叹息。我看着他,哪怕他说一句话我都会安心点,可是他没有。
就一句话。哪怕一句话。
终于,我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我抚摸她的眼眉,带些疼惜,这些病痛放在我身上是我无法承受的。她睡得很沉,好像永远也不会醒。阿浅在旁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A到了,在门外。”
阿浅知道,小莫想见A,在电话里,她还对阿浅说明天她要去看看A。
上帝,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啊。她的愿望是那么地简单,不难实现的啊。
我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关上的最后一瞬,我视线依然没离开阿浅和小莫,我怕有的门一关上就无法打开。
“她怎么样了?”A看着我,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沉默地面无表情,地板射出我模糊的轮廓。
“你说话啊!”A抓住我的肩膀,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怎么的一种疼。
“别吼,这里很多病人。”我看着他。
“你是不是冷血的!!!”他还是吼。
我笑:“是。”我失去焦距看着A,只要你安静,让小莫不要有所感应。A终于沉默。生活不是偶像剧,过程浪漫,而结局也必定幸福。我如此反感A,他不是居高临下吗,现在来又是为什么。
那天,A沉默地坐在门外守着,以及我和阿浅都在那里守着。守着,一种无奈的迎接姿态,迎接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经历,只是这个生命的结束太早了,不是吗。小莫的笑脸,小莫的欢声笑语,小莫的跳跃以及她安静弹钢琴的模样反反复复在我面前放映。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在等什么,我只有一片空白。阿浅紧紧握着我的手,她手心慢慢地出汗了,可是手指是冰凉的。
我一声不吭地坐着,小莫的邻居把她的母亲带来了,她脸上终于有了错愕的表情,不再平静。
我感到血管在扩张,血液奔腾着,耳朵轰鸣着。我冲上去捧着她母亲的脸,手指陷入她的皮肤,她的脖子,她眼睛瞪大着,我嘶哑着声音,发狠地问:“为……什么?”
A和阿浅惊讶得立马站起来:“裕涵!!”
我眼里只有这个女人的眼睛,我能看见她眼珠里的我是多么地怨恨,我用力地把手指掐下去,声音颤抖地嘶哑着:“她只是借你来到这世界,你无权决定她生死……”
我手指依然是充满了怨恨的力气,我要把她捏碎,A和阿浅过来拼命拉我,我贴近这个女人的脸,四目相对,她四肢僵硬,眼里只有惊恐,我的声音快要出不来了,嘶哑地低声地吼了句:“畜……生。”
A终于把我拉了过去,对我大吼:“冷静点!”A的面孔在我面前放大,他的脸上有愤怒有不甘有悲伤,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已经分不清了。
小莫的母亲开始痛哭,撕心裂肺地。每次小莫带我回家的时候,她都清冷地坐在一边,饭菜早就做好摆在桌子上,她总是不会和我们吃饭,等我们吃完她就默默地收拾碗筷。
我真的难以理解,这么气若游丝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狂,而且还是对自己的亲手女儿。
她哭着跪在地上,泪眼朦胧看着病房的门,仿似祈祷,又像在请求原谅。
阿浅和A以及扶她进来的大婶不忍地也流下了眼泪。
我没有哭没有悲伤,我不相信小莫会这样离开,她比我还要健康,比我还要有活力,我还活着,有什么理由她会比我先走。
十分钟后,医生宣布小莫不行了。她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遗言,就这样在沉睡中跟我们离别。那时候,是夜晚十一点二十分。我呆呆坐在凳子上,这是真的。
上帝总是爱开玩笑,所以才有那么多意外。我以为小莫会和我以及阿浅一起慢慢变老。如果这是意外,上帝,这个可爱的孩子在你身边在干些什么?
大学,广州。
原来换个城市也不能好,我怀念小莫。我也爱上了一个人,沉默地孤寂地。
上帝,他会不会也是一个意外?
原木把我送到学校的招待所,帮我开了一个房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小房子,还带了个小阳台,外面是高高的树木,风一吹就看得见叶子在摇摆。
有个安身的地方就好了,我对这些要求都不高。原木叮嘱我道:“夜深了就不要出去,有事给我电话。”
我满心想的都是他的病,我问:“要多喝水,放点盐进去,你有药吃吗?要不咱们去看医生?”
他看着我:“不要紧张。”
我一时语塞,他的声音就像安定剂,我不再说话,他忽然轻轻地把我拉到他怀里:“乖,我回去了。”
我顺势把头埋了进去,把他抱得更紧,我还不想他走。
他忽然轻吻了我的额头,只是轻轻一下。我受宠若惊,这一吻,等得是不是有点久了?
久到它到来之时让我不是开心,而是柔软到心里去的一丝丝感动以及颤抖。
原木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离开了,我再一次看着他离开,他依然没有回头,可是我不再感觉到落寞。
第二天他说他要上课,没时间陪我,要我自己一个人先逛着。我没有去哪里,只是搬了一张凳子在房子的小阳台里看阳光。
小莫,你在看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