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被自己的吐沫呛到。这位仁兄经常脑筋“短路”,好在我已经习惯了。我耐着性子解释道:“香菜嘛,啊不是,呸!香草啊,又叫香水兰、燕尾香、千金草,正式的名字叫兰草,《本草纲目》卷一四‘兰草’条说,‘兰乃香草,可辟不详。’所以,香草煮水洗澡,又叫兰汤沐浴,在古代不仅是辟邪的技法,也是自洁自律的斋戒的一部分……”
一贯自作聪明的地赵晓玲在前边听见我们说话,回头问道:“空谷幽兰,就是这个东西吧?”
我摇头道:“不是。‘兰生幽谷无人识’指的是兰花,不是兰草。世人常把二者混为一谈,就连宋代的寇苕和元代的朱震亨这样研究草药的大家也认为兰花就是兰草。其实兰草和兰花在植物学上根本就不是同一科的东西,屈原《离骚》诗中描写的兰,绿叶、素枝、紫茎,可纫为索、可扎为冠,全草皆香,但是兰花并没有素枝、紫茎,只有假球茎,叶是簇生于假球茎上的,而且花香叶不香。李时珍为此特意在《本草》中的兰草条写了一段‘正误’,说‘近世所谓兰花,非古之兰草也……’”
听到我卖弄知识,赵晓玲鼓掌表示赞赏,索红娜则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来到院子里,索红娜指着墙角的两个大水桶说:“那边已经兑好水啦,暂时划分为男浴室,你们去洗吧!玲玲,咱们去屋里。”转身又微笑着对我道:“我煮这兰汤用的是大泽兰,是我去江苏淮阴,在盱眙县的都梁山里采回来的,当地人叫它都梁香草。嗯,泽兰的叶子很象菊花,当地女孩常把兰叶做成小饰品佩带在身上……”
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儿,月亮斜挂在半空,和残留的晚霞余光一起投下朦胧的光线。我直勾勾地盯着索红娜看。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圆脸姑娘,比赵晓玲高了半个头,樱桃小口,大眼睛,乌黑的头发用一个发卡很随意地夹在脑后,真有点象玩具“洋娃娃”。俗话说“月下美人灯下玉”,朦胧的光芒最能衬托天然的美丽……
索红娜有些脸红,和她爷爷打了个招呼便拉着赵晓玲走了。
我回过神来,赶紧带头脱衣服。然后用瓢舀起水桶里香喷喷的温水,一边哗啦哗啦地往身上浇,一边用手搓拭着身体……
大白狗趴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们洗澡。陆青端一瓢水过去要淋它,大白狗蹦起来跑远了。索老先生呵呵笑着,告诉我们它的名字叫“啸风”。
我们洗完进屋,索红娜正忙着给我们做饭呢。等到赵晓玲磨磨蹭蹭地出来,桌子上已经摆满饭菜了,有蒸的茄子土豆拌辣椒焖子、炒鸡蛋、蒸鸡蛋糕、烧芸豆、杂菜乱炖、山野菜蘸酱、西红柿拌白糖、家腌的咸鸡蛋,索红娜的手艺真不错,最受我们欢迎的是杂菜乱炖,虽然是上一顿剩的,但回锅的炖菜就是香。
赵晓玲让我大开眼界,这小丫头的吃相和伸筷子的速度比起陆青毫不逊色,以至于索老先生认定他们就是情侣,太有夫妻相了。
陆青说乱炖象“折罗”,赵晓玲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等问明白“折罗”(读音哲喽,倒掉的意思)就是过去地主家倒进大缸的剩饭剩菜的混合物,大叫“恶心!”陆青直拨楞脑袋,说他的太姥说过,年轻时最开心的事就是地主家办筵席,之后她们穷人就可以去讨“折罗”,用大碗盛回来,可香了……
我吃到八分饱,才想起索老先生给我们斟的酒。我颇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感谢索老先生的相助之情和款待之谊。
索老先生大笑,说我见外,必须酒上见真情,“感情深,一口闷。”索红娜滴酒不沾,端了杯凉开水,象征性地陪着。我和索老先生干了两杯,头有点晕。这老烧儿劲真大,整个消化道都火辣辣的。陆青说我喝酒啥也不是,让我靠边儿,他要和索老先生喝。赵晓玲拽着索老先生的胳膊说,她要是和陆青轮着敬就是欺负老头,要喝三个人一起干。
这赵晓玲的酒量也让我大开眼界,我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喝一斤多白酒还嚷嚷着:再来一瓶!
喝完四瓶白酒,索红娜不让她爷爷喝了,说年纪大了,这样喝对身体不好。索老先生拗不过孙女,只好扣杯。索红娜要取酒给赵晓玲喝,赵晓玲回头看陆青,这小子满脸通红,倚在窗台上直闭眼睛。赵晓玲摇头道:“不喝了!自个儿喝没劲!”
索老先生捻着胡须,大呼过瘾,还拉着我说几十年没这么开心过了。索红娜低头笑笑,撤下酒菜和饭桌,放好被褥,让我们早点休息,然后又陪赵晓玲去车里取个人用品。我让赵晓玲把我的背包也带进来。
陆青喝得已经人事不醒了,两个女孩子一出去,我和索老先生就扒下他的衣服,盖上被。让这小子睡去吧。
我和索老先生也刷牙漱口,准备就寝。赵晓玲探头过来,递过我的背包,又塞过来一袋东西,还说让陆青明早也换上。我一看,原来是包一次性男用纸内裤。
下午打那一架累得我够戗,喝了些酒,我屁股上已经结痂的刀伤也开始痒。顾不得礼节了,我迷迷糊糊地和索老先生打个招呼,一头扎到炕上,昏天黑地地开睡。
睡了不知有多久,我忽然听见狗叫声,很凶、很急。
是索老先生的大白狗啸风!
我睁开眼睛扭头一看,索老先生的被窝敞开着,人已不在屋里!
我赶紧蹦起来,穿上衣服。陆青还睡着,我不想惊动他,从他枕边抽出桃木剑,推开门,穿过灶堂,蹿进院子。
只见明亮的月光下,索老先生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院门口,左手扶着挂在胯旁的腰刀,右手里提着一根一米多长的萨满神杖,杖头有个小铜人,杖身裹着带鳞片的外皮,估计是蛇皮,杖下端是四楞尖,铁包头。大白狗啸风跟在主人身边,示威般吼叫着,跃跃欲试。瞅这气势,嗬,那叫一个神威凛凛!真不愧是上古神巫的传人!无以为赞,我想起一首诗来: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雪中蝼蚁岂能逃……
我心里正赞叹并感慨着,有人小声喊我:“佟哥,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