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在床上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到这里,张三才知道,儿子小斌为什么非要离婚不可,可我们对亲戚朋友怎么说?他又想到了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这是软刀子,能杀人呀。小斌这样搞下去,事情只会越搞越僵。儿子要离婚,小珍还蒙在鼓里,他又想到了孙子小渊,从娘胎里出来就跟他过,跟他睡,教啥,学啥,会啥,真是个“活宝”,给家庭带来了多少欢声笑语。离婚了,这“活宝”怎么办,这不是害了孩子伤了娘?他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真有点矮子骑大马,进退两难!
难道这婚非离不可?他一骨碌坐了起来,他本想把这事闷在肚里,可一家子的事,不与老婆说与谁说?于是他就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妹。傅妹一听,惊得瞪大了双眼,眼泪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这杆“机关枪”这时也卡了壳,她不明白自己作了啥个孽,家里会摊上这样倒晦的事,祖宗的台也塌光了。她紧紧地搂着小渊,只是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先别哭,难解的疙瘩易解的扣,等把事情弄清楚后再说。”张三劝着傅妹,他还是不相信小珍会做出那种事来。
“事情都这样了,那还能是假!看你这个扣怎么解!”傅妹抱着小渊,轻声嘀咕着。
当小斌正式向小珍发出离婚通牒时,家里真的像开了一锅粥,上下翻腾,小珍又哭又闹不愿离婚,根本不承认与阿明有什么纠缠瓜葛,更不承认这孩子是……傅妹抱紧了小渊不停地抽泣;张三坐在旁边,抱着头一筹莫展。
“你凭什么要与我离婚,我不离!”小珍边哭边说。
小斌拿出亲子鉴定报告,丢在小珍的前面;“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自己去看看去。”
“我就是不离婚!”小珍看也不看,她接受不了这突然的一击,眼泪在那瘦小白净的脸上不停地滴落下来。
“你的亲子鉴定是哪个医院做的,会不会搞错了?”张三突然说出了这句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爸,这是科学,人家是用仪器化验出来的,又不是用眼睛看、鼻子闻的,哪能会出意外?”小斌对老爸提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有点啼笑皆非,爸爸真是浆糊煮成了疙瘩,越老越糊涂了。
小珍一听“亲子鉴定”,顿时停住了哭,拿起小斌刚才给她的鉴定报告仔细看起来,突然说:“不对!”
一声“不对”,把一屋子人的注意力全拉了过来。
“姓名不对,这是张深,不是张渊。”
大家的目光“嗦”的一下了全对准了小斌。
小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想:现在有哪个医生写的字是规规矩矩的,都是独家草书,什么‘张深’不‘张深’的,真是神经兮兮。
“这年龄也不对,我们张渊6岁,这个张深是9岁。”
“拿来让我看一下。”小斌这才认真起来。拿过鉴定报告仔细一看,真的有点问题,医生把姓名写得潦草,那还情有可原,可这年龄总不该倒过来写吧。“这倒是有点问题。那我得去医院搞搞清楚!”说完,小斌拿起鉴定报告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仿佛是黑暗里出现了一丝光明,一家人的忧虑像秋天早晨的雾遇到了太阳,消散了许多,大家多么希望“鉴定报告”真的是错了。
小斌回来了,一家人都紧张地看着小斌,可是小斌耷拉着头,弄得大家连气也不敢出。小斌慢声细气地告诉大家:“鉴定报告是搞错了,这张渊、张深的确是两个人。护士给我时,我看也没有看,拿了就走。”
“那我们的鉴定报告呢?”小珍还是想弄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斌上前抚摸着小珍的双肩,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怪我太粗心了,对不起。小珍,我们的孩子大家放一百个心!是正宗的张家后代!”
张三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丑小子,你呀,妈快被气疯了。你还这样嬉皮笑脸。”
“这个医院是怎么搞的,是哪个护士做出了这样的拆烂污事,吃啥饭当啥个心,这样张冠李戴的,差一点搞得我们家破人亡。要这个小护士出来讲讲明白,她是怎样工作的。”傅妹有些愤愤不平,她的“机关枪”又响起来了。
“也怪小斌粗心大意,不弄清事情的真假就瞎嚷嚷。”张三则是嗔怪自己粗心的儿子给他们带来了虚惊一场。
“报告拿错,这是护士的责任,是要请医院解释一下。”傅妹还要去找医院讨个说法。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矛盾消除了,事情弄清了,婚也不离了,这是最大的好事,还去找那些麻烦做啥?”事情既然真相大白了,张三也不愿意再兴师动众去医院讨说法了。再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能保证自己没有错处。
至于后来他们有没有去找医院算帐,这是题外话了,只要张三一家仍然是跟以往一样,和和美美、风调雨顺地过好日子,故事也就完完美美结束了。
小珍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坚定地说:“张小斌,我们离婚吧。”
小斌说:“小珍,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你怎么……”
小珍冷冷地说:“信任是夫妻的基础,你连这个基础也没有,怎么能做夫妻?离,坚决离!”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2009第一期《常熟田》发表)
张三轶事
买房
张三在市贸易市场摆了个蔬菜摊,已经好几年了,手头也有了一些积蓄,很想买一套房子,省得寄人篱下,多有不便。
“张三!”妻子风风火火地来到他的摊位前,“人家有一套房子要转让,80平米,二室一厅,设备齐全,要不要去看看?”
张三一听,喜上眉稍,说了一声“好!”围兜一放,就随妻子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的时候,妻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张三说,“80平方米,老房子,开价三十万,太黑了吧?我拼拼凑凑、扫仓刮底,也只有二十万,叫我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我们不能有了肉就忘了疮疤。”妻子怏怏不乐地跟在后头,不吭气,她知道这几年的不易,起早摸黑的,勒紧裤带,省吃俭用,日子过得紧稍稍的没了个人样。好不容易积下了这二十万元,可离这一小套商品房还差一大截。一晃两年过去了,张三的手头真的有三十多万了,他又想起了买房。邻摊位的小王对他说:“花园小区有一套现房,全新,人家要转让,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去看看。”说完,张三就随小王风急火急地出了菜市场,直奔花园小区。一接触,张三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他告诉妻子,“88平方米,要价四十二万。够呛!”妻子没说什么,她知道,手头的三十多万,还是不够。
又过了两年,张三听说小姨子的一套住房要出手,想和妻子去探探口信儿试试。小姨子,自家人,总是好说的。张三与妻子满怀着希望去,可大发其火地回来了。“真是邪乎,半成新的100平方米,要卖到五十五万。还说是自己人,便宜一些,你的屋里是贴了金还是涂了银?不便宜的话,你要买多少钱?不买了,不买了。”妻子跟在后头也是愤愤然气乎乎的,这个亲妹妹,也真是的,几年不见,心黑了不少。她知道,这房子妹妹买来时只有15万左右,住了这么几年,还要赚亲姐姐这一笔,姐姐又不在掘金子!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张三买房的念头还是没有熄灭,虽然这几年的生意不太好做,但是,他不想在人家的屋檐下住一辈子,这一次他听说月亮苑的新房开盘了,房型好、环境好、管理好,他想去看看。去之前,他与妻子商量好了,好就买,钱不够,借一点。到了房地产公司,一看那月亮苑小区的模型结构,那十几幢的高楼,座落在小桥流水、绿荫环抱之中,物业、小区服务、购物一条龙,真是闹市中的花园,人生最佳歇息处。再看看房价,真的有些吓人,6800元一平方米,但房子是两个哑巴碰一块儿——没话说。张三暗自盘算,一套中户,100平方米,也就是六十多万元。妻子有些耽心,钱不够,加上装修还少十多万元。他对妻子说:“贵是贵了点,可环境好,钱不够再借一些,买吧。”这一次张三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
他们到了房产公司的买房开票处,要了一套三室二厅一卫三楼108平方米的户型。房产公司那位俊俏的开票小姐笑逐颜开地接待了他,手指在计算机上“嘀嘀嘀”地抖动了几下,房价出来了,“78.6万元。”
“什么?”张三惊愕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不是6800元一平方米吗?”
那位小姐仍笑盈盈地说:“是呀,这是基价,三楼要加上8%,再加上煤气管道费、防盗门费、税金、水电初装费……”张三没有听完那位小姐的细说,便悻悻然地离开了房地产公司,他知道那位小姐没有算错,是自己估计错了,那房价真的像是坐上了飞机,一个劲地往上升。他有些懊悔,以前没有买,现在自己离买房还是差那么一段距离,想买,又不敢买,小本的卖买,当不起债呀。张三常对妻子说:“不欠人家钱,粗茶淡饭也香甜,算了吧。”
好几年过去了,张三手头的积蓄又多了不少,他一直想买一套像样的商品房,你猜,他买到了吗?
改姓
张三在城里的农贸市场里辛辛苦苦地干了十几年,终于在城里的金陵花园里买了一套大户商品房。祖孙三代高高兴兴地搬入新居后,就想把乡下的户口迁到城里来。在迁户口的时候,可把那个户籍警搞得晕头转向:“张三,你的户口簿有没有搞错,你们是不是一家人?”张三听后笑了,笑得那样的尴尬,难于回答。张三的户口簿上,五个人五个姓。
张三在姓氏上也真有点无奈。张三的父亲叫张百万,解放前是个大地主,刚解放时随国民党逃到台湾去了。他这样一逃可就苦了张三,逃亡地主的狗崽子,谁肯嫁给他?张三到了三十岁还没有讨上老婆,张三下决心要讨一位贫下中农的女儿做老婆,不想别的,只想让自己的后代改换门庭,摘去这个地主狗崽子的帽子。有了这个想法,张三宣布:与父亲张百万脱离父子关系,自己改姓“范”。声明一出,姓氏一改,真的,一位世代穷得叮当响的贫农女儿傅妹与张三结了婚。傅妹傅妹,真是一“无”二“没”,是个地地道道的“贫”农。过门时只身一个跨进了张三的小屋。(土改时,张三的老屋都没收了,仅剩下这一间小屋。)张三可不嫌她穷,他知道,在这个年头,越穷越光荣呀,穷得连“地主狗崽子”的帽子穷掉了最好。讨了这样一个穷老婆,张三的确是高兴了好一阵子,现在他也算是半户贫农了,最叫人高兴的是从此就没有人再叫他“地主狗崽子”了。这一点只是他“瞎子吃馄饨,自己心里明白”。
可是到了那个非常时期,张三又被“小将”们揪了出来,批斗他时那些小将们指着他的鼻尖说:“狗崽子,你为什么要改姓范!”张三改姓范是因为看到前村好多贫农都姓范,他就随意把自己的姓改成了“范”,听到小将一骂,他眨着惊恐的眼睛心里就没了底。“你这个狗崽子,你改姓‘范’是别有用心的,是不是想帮老地主‘范’(反)攻大陆!”小将一语揭出了张三的“险恶用心”,直把张三吓得屁滚尿流。他头像鸡啄米似的不叠连声地说“不敢,不敢。”头上冒出丝丝冷汗,腿也哆嗦起来了。可是他想来想去,这个“范”与“反”倒底是怎么挂上钩的?千怪万怪,只怪自己改姓时不慎重,姓氏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去姓这个“范”呢!不知是自己搭错了那一根筋。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改姓了。这一回他可得小心了,左思右想,改姓为“红”。他想自己虽不配当红卫兵,可人是极拥护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的。姓个“红”,叫红三,也不怕别人叫他“红头阿三”,只要小将们不再来找他的麻烦就行了。可是儿子范彬死也不肯再改姓了,他说这个姓氏在百家姓上是很难找到的。唉,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其实,“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是他自己,不是么,红卫兵小将们又找他来了,“张三你也配姓‘红’!你应该叫狗崽子!”张三懵了,他哪敢争辩,弯着腰,连连说:“是,叫狗崽子,狗崽子是张三。”
儿子大学毕业了,与同学杨艳结了婚,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屋檐高了三尺”,这可把张三乐坏了。可是好景不长,为了孙子的姓两亲家却闹得不可开交。杨艳是独生女,他们要孙子姓“杨”;范彬只有一个儿子,当然应该姓“范”;张三可也要说话了,现在没有人再叫我们狗崽子了,本来姓“张”,就姓“张”吧。媳妇说:“儿子是我的,你们现在又不姓张,应该姓‘杨’。”争来争去,达不成协议,张家要上法庭,杨家要离婚,吵吵闹闹,各不相让。最后竟闹到了居委会,居委主任被闹得瞠目结舌,无话劝说,后来还是小夫妻两人达成了协议:独生子不姓“杨”也不姓“张”,更不姓“范”与“红”,姓“天”名“地”,弄得两亲家哭笑不得。报户口时,居委主任管他“天地”还是“地天”,只要不吵不闹,已是谢天谢地了。
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经济腾飞了,家乡要对外招商引资,欢迎海外同胞回来投资,共建家园,市台办派人与张三联系,请他的父亲回来投资建设家乡。张三觉得,他这才真的有了个人样,父亲在台湾有三个公司、四个工厂,要真的能回来投资,他张三不就是个总经理吗!不久,张三父亲在回信中说,你张三姓也改了,声明也写了,我怎么回来呀?张三真的傻了眼,“蚊子叮在鼻孔下,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为了请老父亲回来,张三也顾不得什么了,立马把姓氏回归了。有人笑着问他:“张三你改了几次姓呀?”他不尴不尬地说:“我姓来姓去,还是姓‘张’顺畅,天下太平,叶落归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