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我准备去找工作了。”两天后,她又打来电话说:“我找到工作了,在一个广告公司,做总助。”
后来时不时接到她的电话或者短信,貌似她很受重视,虽然还在试用期,但已经以正式的总助身份,陪着老总,进出高档场所,应酬重要场合,比起其他在实习单位做免费苦力的女生来说,她简直太幸运了。
但是才半个月,她就辞职了。
原因很简单,用她的原话来说就是:“在车上的时候,那个胖男人把他的胖爪子放在我腰上了!”
经历了陈昆仑的教训,她还能去接受一份总助的工作,就证明她已经做了坚决的打算,绝不要能让任何男人以工作之便,觊觎自己半分美色,更不会用美色去换取半分利益。
她的美貌,只为爱情服务。
然而,她终究还是受到了打击,到社会上混了一两回,她才知道,没人相信她的能力,他们只看中她的美貌。简言之,在旁人眼中,她的形象,就是一个花瓶式草包美女。
她要颠覆这形象。
如何颠覆?她说:“暂时还不知道。”
我还没想好如何去求证我对秦树的猜测,就听到传言,秦树要和陆浅浅订婚了,上流社会注重礼仪和程序,结婚之前要先订婚,这个订婚的严肃性,除了没法律约束,跟结婚同等重量。
这当然是打击。
之前我那么镇定,其实是若隐若无间,冥冥之中,心里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秦树跑过来跟我说:“我们私奔吧!”然后林冬阳的话,又让我燃起另一丝希望,结果呢?
两丝希望,齐齐断裂,宛如破烂的蜘蛛丝,在风雨中飘摇。
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了,和秦树高调相爱的灰姑娘陈苍宝,她的忧郁小王子,马上就要和别人订婚了。那些当初觊觎秦树而又未能得手的姑娘,包括史琳琳,此刻一定站在某个地方,嘿嘿窃喜。
转了见习后,我也要做编辑工作,编稿,做版,校对。主任对错别字深恶痛绝,立下一个错字扣5块钱的罚款制,我这期被揪出58个错别字,20处语法错误,超越林冬阳的去年创下的32个,创下历史新高。
我坐在电脑前神思恍惚,小灵通响了。这是报社配的小灵通,情感倾诉爆料热线。一个女孩哭着说:“我明天就结婚了,男朋友今天却跟别的女人跑了……”我懒懒地说:“把他们抓回来,女的奸了,男的杀了。”
宋哲皓站在我前面,说:“你失恋失得并不欢快嘛。走,喝酒去。”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酒?”
他说:“你在一篇小散文里提到过。”
我自己都没印象了,他居然记得。
他说:“好像明天你要回学校了,准备毕业论文?”
我点头,他说:“准假半个月。”
大多数流放到社会上的大4生都回来了,我到秦树他们楼下绕了一圈,没看到秦树。他的舍友看到了我,说:“秦树去成都了,他参与设计的一款网游今天公测。”我假装只是路过,他也说完就走。
这真是一个聪明厚道的好舍友。
小苟从实习的中学回来了,她带回来一则八卦消息,关于莉莉周的。莉莉周在明里和憨厚的数学老师恋爱,暗里却和实习时班里的一个男生在恋爱!莉莉周的班级是高一,男生再怎么估算,充其量也就十六七岁,不说莉莉周比人家大了几岁,关键是,人家目前是未成年人,而且是你莉莉周的学生!
呱呱很是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嘛,平时老实巴交的莉莉周,居然敢对祖国的花朵伸出她的魔爪!也许是失败的爱情经历了太多,这回,人品爆发了。”
唐王没有回来,李斯特要回国一趟,承蒙他盛情邀请并承诺包吃包住包玩包一切费用,她办个出境游,跟他去看卢浮宫了。
秦树的事,大家也没怎么安慰我,都是经历过爱情风浪快踏入社会的人,淡定多了,感情嘛,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伤感徒劳,强求无益。
只是心情,我的心情,仍然糟糕。
宿舍楼前本来是一个破旧的公厕,此次回来,公厕变成了网球场。天刚黑透,有人在网球场放烟花。场面华美,声响巨大,轰动整片宿舍区,所有人都跑出去看。1—2的阳台是最佳观赏位置,挤满了左邻右舍。大家一边看一边热议。
呱呱:“放烟花的人,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某左邻:“哇塞,好大一枚帅哥。”
某右舍:“根据我多年的风月经验,肯定是来表白的,可佳人是谁?”
烟花持续在空中绽放。男人手持小喇叭,站在烟花底下,对着我们的阳台喊:“陈苍宝,我是宋哲皓!我喜欢你!你要开心!”
我整个人,从头发到指甲,就像一只烟花,砰——冲向高空,瞬间炸开成无数小花……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网球场,这条路真是漫长。球场周围也聚满了人,大家都来欣赏C大建校以来的首场个人求爱烟花。
宋哲皓朝我走来,黑色的风衣在烟花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他沉静地微笑着,宛如身处无人之境。他伸出手,停在空中:“苍宝,跳舞吧。”
他打开手机,清凉的吉他声温柔响起,厚重的男音浅浅低吟,是枪炮与玫瑰的经典名曲,Don't cry。虽然我后来终于也过了6级,但过了之后我就把英语打入了冷宫,不再宠幸,所以水平依旧是有限,不能完全听懂歌词,不过,这是我钟爱的歌,不用分辨歌词,我也知道他在唱什么。他一遍遍对心爱的女孩低吟,Don t you cry tonight,Don"t you cry,baby……我不会跳舞,我攀着宋哲皓的肩,宋哲皓搂住我的腰,双手浅握,我跟着他笨拙地移动步伐,音乐如浪潮,一起一伏。
我想,如果他现在要吻我,我一定不会拒绝。
那个吻,在即将发生的瞬间,没有发生。
我听到他说:“Don't cry。”
四周那么多的目光,我只是轻轻侧头一个扫描,我就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宛如夜空,眼里有点点星光,如同那日在图书馆的书架后邂逅相遇,他倏忽一闪,不见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神,今夜,会不是最后一次?
我猛然记起,并敢于承认,那天,我除了胆颤心惊,还有莫名悸动。
最后一支烟花冲上夜空,无数小小流星球洒落下来。我没能抑制住眼泪。
在学校准备论文资料的半个月,我一次也没有见到秦树。
在和外国文学教授讨论我的初稿时,教授和蔼地说:“陈苍宝,你的选题不太好。你看其他同学的选题,《战争与和平》、《简.爱》、《荷马史诗》,都有深刻主题,多重元素,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划时代巨著。《小王子》嘛,挺不错,但少了些值得深刻挖掘的厚重。”
我的神态,是死皮赖脸的坚贞不屈。
教授不得不打消了要我改论文选题的念头。
我只是想写《小王子》,我爱的男人是一个小王子。记得有次秦树生日,我送他一本书,我亲笔签名的小王子,纵然《小王子》又不是我写的,我的签名也不会让书升值,但他很欢喜。
虽然他并不爱看文学书。
他用半个晚上看晚了小王子,并且来跟我分享他的读后感,他说,他最喜欢里面那句话: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但是如果羊吃掉了这朵花,对他来说,好象所有的星星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一样!
他说:“苍宝,你就是我的那朵花。”
想起他这句话,我心里暖暖的。
而现在,我的小王子,你在做什么呢?
应该正在准备一场重要的专业考试吧。
这是计算机系一年一度的考试。他一度会回来参加的。于是,考试那天,我跑到考场所在的大楼外徘徊,以期能远远看上他一眼,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考生入场的时候,我没在人群里看到他。
我想,那要等考试结束了。我计划着60分钟之后再来徘徊。可我刚走没多远,就见大楼里人潮涌动,考生们一拨拨往外走。不是吧?才开考几分钟啊,考试就结束了?
只听一个男生纳闷道:“啥子意思?我才做了两道题,系主任为毛就来收走了我们的卷子?还直接宣布考试作废,还要等到明天下去再考,有病啊、”他身旁的男生说:“原因很简单!卷子的背面印着标准答案!”
我震惊之余,也没在人群里发现秦树的影子,倒是当然晚上的C城新闻里,C大校领导光荣上镜,为这次的校方作弊行为道歉。我不禁茫然,大一的时候,一个女生在马哲考试里作弊,就险被开除,如今,学校竟公然作弊。真是他妈的是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第二天我没再去考场外徘徊,因为今天我没有昨天那么急迫地想见到秦树,我忍住了。但很快就听到计算机系传来窃喜:靠,今天重考,还是昨天的题!宋哲皓打电话威胁我说:“陈苍宝,你的假期已经用完了,再不回来上班就要扣钱。除非你用什么来贿赂我一下。”
不等我回答,他说:“不过,除你这个人,我不接受别的贿赂。”
也许是怕我生气,他马上说:“开个玩笑。”
我倒并不介意。我说“老大,毕业的琐事多得很,我搞都搞不赢,再给我半个月吧。”
他笑着说:“半个月有点长,嗯,那你会想我吗?”
宋哲皓是毫无疑问的魅力男人,在爱情里,只要对方也是爱他的,那么,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实爱了也不错,被他掌握也不错,他是那么好的男人。
可我没有爱。
大凡没有爱的人,或者爱之后又冷了的人,对待感情里的另一方,都是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我对宋哲皓,心有感激,小有感动,还有因正常审美而衍生出来的好感,也有砰然心动,可我不爱。
我也认为,他也没有爱,喜欢罢了,欣赏罢了,陶冶情罢了。
何况他是千锤百炼久经情场的老手,我给他的小小打击,只能算以卵击石,所以我很诚恳地说:“不想。”
他听了,沉默两秒,说:“我真难过。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爱上宋哲皓,或者说我无法不爱她。不管从实惠的角度还是浪漫的角度,他都堪称精神物质双丰收的男人。
林冬阳却是个异数。
他不认为我会为了一个老帅哥折腰。
他明确表露他这个思考结果时,正是5月,大型招聘会前夕。很多人都把找工作的希望寄予在这场招聘会上,加之受传统观念的侵害,认为这场招聘会能提供的工作,神圣到可以主宰命运。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在搜肠刮肚地思索,要如何把自己最优秀的综合素质,浓缩在短短几页的简历里。
我已经是都市生活报的见习记者,如果没有人力不可抗拒之因素的阻止,不久我就能转正了。所以,我没打算去找什么工作,只想到时候去参观参观。
林冬阳很慎重,他理了一个新发型。
我很不欣赏地说:“视觉效果不大好,像个乱鸡窝。”
他拿出有力的证据,反驳我,说:“你没去过鸟巢的现场,电视报纸杂志上总见过千百十回了吧?这是鸟巢!奥运发型!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文盲!”
我被他这一番故做正经的义正词严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头发。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挣了挣,他却抓得更紧。
他的眼神风起云涌,我暗暗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