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没问我要看任何材料,只是给我一张白纸,一份报纸,说:“写下你对生活报的认识,以及你对它的期望,还有你为什么想做记者。”
说完他倒了一杯水给我,然后说:“我还有个会,你在这里慢慢写,等我回来。”
他出去时,把门轻轻带上了。我坐在这里,拿着纸笔,看着报纸,想着他刚才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异样。如何个异样法。却又详说不上来,总之我眼下的处境,既不符合我对面试的想象,也不吻合我听到的诸多面试经历。
宋哲皓不久后回来,他带着思考的表情慢慢看我写的,看完,点评说:“你的字写得很好,很少有女孩能写得这样潇洒大气。”然后才说:“明天就来上班吧。”
C大位置偏僻,而报社在另一个区,二者之间的乘车距离相当于从农村到城市,所以想每天往返,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我有高中同学在外语学院,离报社只有几站路,暑假她的同学都回家了,跟她商量后,我暂时住到她们宿舍去了。
C城新开通了轻轨路线,从外语学院到报社只需10多分钟,而且轻轨明显比公交车舒服多了,于是我每天都是乘轻轨来回。
几天后的上午,我休息,便去看了许嫣然,她那片没轻轨,于是搭了公交车回报社。下了车我一脸茫然,完全不知身在何方。但我确定我下对了站,报社所在片区,正是叫“红月坪”。可红月坪的道路格局,完全就是一个蜘蛛网!地面上道路纵横交错,车辆川流不息。有指示牌说“请走地下通道”。我走进地下通道,才发现地下通道也是蜘蛛网,到处都是出口,该往哪里出去,才能到达我的目的地。我仍然不知道。
当然我会问路,可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前后左右,于是,问了几回,绕了几圈,又倒回了公交车站。
呜呼哀哉!堂堂1—2剽悍女生,难道竟然要栽倒在这里吗?
我再次回到地面,一排巨大的绿色箭头符号给我带来绝望中的希望:轻轨站,请往前!
我抖擞了精神,沿着绿色箭头走,我决心先到达轻轨站!我步行了10分钟,绕了一个大弯,哈,我到了!于是,我像往常一样,沿着熟悉的道路,迈着悠闲的步伐,再花去10分钟,来到报社。
后来,我才知道,从公交车站到报社,不过5分钟路程。
陆浅浅并没有罢休,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乃至威逼利诱软语请求,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秦树对她,比生命还重要。听别的女人指天发誓地说着着爱情誓言,誓言的男主却是自己的爱人,我这一回听众,做得实在辛苦又悲愤。
为了耳根清净,我只好把她的电话设成了来电拒听。
又一个陌生电话找我。这次,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说:“我是陆浅浅的母亲。”
这回我正好回了学校,于是她也叫我去学院路的常青藤咖啡店。我总共就去过两次常青藤咖啡店,一次去见西风瘦马,一次去见陆浅浅。实践证明,两次都没有好事。于是我认为常青藤咖啡店一定跟我的八字范冲,我坚决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说:“去兰州拉面,我正好打算去吃一碗拉面。”
这次,我心里有底了,镇定多了,我甚至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去吃那一碗命中注定的牛肉拉面了。
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
陆母也很美艳,淑女,有派头,连坐姿都很上流社会。她的形象,在散发着浓郁小老百姓气息的拉面店里,分外突出。我叫了一碗牛肉拉面,还问她要不要,她说她不饿谢谢。
她跟我说她养大陆浅浅多么不容易,为了高昂的留学费用,她是如何惨淡经营着她的公司。秦树变心了,浅浅气得马上跑回来,说不订婚就决不回英国,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我点头:“是的,阿姨,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妈也挺不容易的。不过,秦树他不是变心,他根本就不爱贵千金。”
拉面端上来的时候,陆母循循善诱地问我:“陈苍宝同学,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秦树?”
我埋头吃拉面,说:“秦树爱我,我也爱他,我为什么要离开他?”
她痛心疾首了,她说:“你就知道爱来爱去?难道没想过责任承担?告诉你,爱情只关乎两个人,婚姻却关乎两个家庭!秦世民,也就是秦树的父亲,当年炒股,赔尽血本,绝望得站在了23楼的楼顶,是浅浅的父亲把他拖了下来,借本钱给他,在事业上提携他,他才得以东山再起,成了今天著名的企业家!秦树父母离婚早,我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在他成长时期,没少给呵护关怀!我们对他家,恩重如山!”
我的面吃完了。我擦擦嘴,外面大毒日头,我想歇歇再走。
她掏出一个报纸包,放到我面前,说:“这是对你的一点弥补。”
我望了一眼,问:“多少?”
她说:“8万,你拿着它,添点钱,够个小户型的首付了。全球经济危机,赚钱不容易。”
我说:“阿姨,你也太小看秦树了,他就值这区区8万?我不跟你做这笔买卖,明显我亏大了。”
陆母的耐心终于被我用光。她端出姿态来,对我说:“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跟你直说了吧,秦家欠我们的恩,是一定要还的,如果不还,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理得!婚约没有白纸黑字,但两家都心知肚明,不要因为你的自私,让秦家为难!”
她走的时候,没有忘记报纸包。
我回学校来,不是为了跟她见面听她教诲的,我是回来和大家一起看奥运会开幕式的。
晚上8点,几乎所有没回家的同学,大多数是大三的,都聚在各自的宿舍,电视机前,兴奋激动地地观看开幕式。到了高潮,刘欢和莎拉布莱曼唱“油和米”的时候,“默”地一下,电视屏幕一闪,随即出现一片雪花。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没信号了。
居然在这个时候掐断信号!宿管科的人是不是脑残了!平时无数次在我们看得兴致勃勃的时候掐断信号,我们也就忍了,可这一次,绝对不能忍!
不只是1—2不能忍,是所有在收看开幕式的男生女生都不能忍!
顷刻间,女生楼就暴动了。
垃圾,脸盆,热水瓶,垃圾桶,能扔的全从楼上扔下去,扔着扔着情绪高涨,发现用这种方式发泄对学校的怒气实在很有用,索性来个痛快,没东西可扔了就用塑料袋子装水,把水袋子从阳台抛出去。
于是,在这万众瞩目的特别日子里,C大女生也演绎了一出特别的留校好戏。第二天醒来,楼前空地,道路上,全是垃圾,面目狰狞,十分恐怖,我施施然踩着垃圾,回报社去了。据留在宿舍坚持做淘宝生意的呱呱说,宿管科拒绝对此次事件负责,拒不打扫垃圾,但是恶臭两天之后,在校方的愤怒强制下,宿管科全体出动,戴着口罩手套,全副武装,担当起清洁重任,场面十分感人。
报社主笔在本报发表了一篇《观奥运会开幕式有感》,其中心思想是,我们想用开幕式告诉世界,在古代,我们很有文化,在现代,我们很有钱。
没多久,秦树的父亲也来找我。他约我见面的地点更高档,是个西餐厅,对我的态度也更和蔼可亲,说的话也更温暖感人,但目标和陆家母女是一致的,要我离开秦树。
这一拨接一拨的人,搞得我很烦躁,但仍然威武不屈,富贵不淫。
秦树在网游公司打工,每天也很忙。我要实习,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有限,每次见面都舍不得分开。他知道他们都来找过我了,叮嘱我说以后他们再找你,就打电话给他。还要我别往心里去,要相信他,说他会处理好。
我从来没想到两情相悦的爱,也会遇到重重阻挠。秦树却淡然一笑,说:“一起听歌吧。”我们在网吧上网,一人一台电脑,坐一间小小的包厢。秦树把歌发给我,说:“一起听。”是一首英文歌,旋律很好,声音深情。可我的英语要从这鸟语般的吟唱里听出点什么,有相当难度。
我不耻下问:“秦树,歌词什么意思呀?”
秦树打过来一行字:“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也要与你一起。”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这行字,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也要与你一起。
陆浅浅的出现虽然让我大为恼火,但奥运会却成了我逃避此难题的最佳选择。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看奥运会了。老范说得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把眼界放开阔一些,你会发现,自己那些烦恼,根本不算啥。
伊拉克的划艇队,他们没有自己的划艇,甚至连正式的比赛服装都没有,身上穿的,是起了球的旧T恤,比赛时只能借别国划艇队的划艇,而且他们也没有夺冠的希望。
还有伊拉克的短跑运动员,她连一双新跑鞋都没有,脚上穿的,是一个妇女送给她的旧跑鞋。为了训练,她每天要跑过种族冲突区,那里战火纷飞,随时可能丧命。
他们仍然要远渡重洋来比赛,因为,这是他们的信仰。
奥运会不仅只有感人场面,也有雷死人不偿命的场面。
在画面显示女子羽毛球双打时,一个男主持人开口就说:“这是男子羽毛球双打……”发现自己说错了,马上改口:“女子乒乓球双打……”
在解说游泳比赛时,韩老师说:“美国队是菲尔普斯一个外星人带领的一群外星人。”在某项世界纪录又被打破时,韩老师说:“世界纪录就像玻璃瓶一样,一次一次的被运动员打破。”我不得不佩服韩老师的语言天赋。
解说员可以算是幽默,但某些记者,就是在是太雷人了。
开赛前,冬日娜问史东鹏:“你有没有信心得亚军?因为冠军已经是刘翔了。”赛后又问他:“刚才的比赛你尽力了吗?”
女子体操团体赛后,中国队得了冠军,记者采访教练:“拿了冠军队员们高兴吗?”教练答:“都挺高兴的”记者再问:“那你高兴吗?”
陈艳青夺冠后,记者刘建宏采访她的父亲,产生了对话如下:
问:“陈艳青平时吃什么?””
答:“青菜。”
再问:“不爱吃肉吗?”
答:“家里穷,吃不起。”
又问:“她爱吃什么?”
答:“红烧肉。”
坚持不懈继续追问:“为什么?”
诸如此类的雷人记者以及他们的雷人问题直把我们雷了个外焦里嫩。我的主编感叹说:“中国的记者太傻了。”我默默地思考了一回做记者的意义,是不是做记者就是为了在奥运会上雷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