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沉,酉时已过,宁婆婆将烛台熄灭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正准备出了落素堂。只见吉珠匆匆已从门外进来,手里还端了一个锦盘。
“婆婆,且等下呢,”吉珠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您老人家这是要去哪里呀?”
“今儿十四了,家庙那边要去添值新香,姑娘,有何事到了这里。”
“咳,要我说么,婆婆身体既然不适,这外头也将黑了,何苦呢,”吉珠瞄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裹接着说,“不如,让我回禀了夫人,差人替了您去吧。”
“年年如此,这倒不必,姑娘快说寻老身何事,切莫耽搁。”宁婆婆正色道。
吉珠也不敢再多问,便陪笑道:“唔,这不是明个儿夫人要去宫中么,老爷让准备些节下的御礼,所以就差我向您寻些保顺丸过去。”
只见宁婆婆并不接话转身进了偏室,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檀木盒子:“你带回去吧,全部都在这里了。”
吉珠接了盒子放在锦盘里问道:“婆婆,这保顺丸可是调养难症的妙药,这都与了宫里,咱们这府里一时短缺了可怎么好?”
“不妨事的,过了团圆节我便有空到时再制上些就是,夜不过采药研制费些功夫罢了。”
“谁不知您老的习医的本事呢,我是说……”吉珠顿了顿。
“嗯?”宁婆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吉珠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听说,这保顺丸也是给咱们家那‘活死人’吃的吧,这要一时短了……”
“吉珠!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吧,好歹你也是跟着大夫人的,难道相府的规矩都忘了么!”宁婆婆厉声喝道,“天色不早,你我都耽搁不起,快去吧。”
吉珠一下红了脸自知不妥,当下讪讪的道了谢离开了落素堂。
宁羽仙快步走出落素堂行至中宅,看着这一方府第,四周俱已落黑,白日里的金碧辉煌到了夜晚也不过如此,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匆匆出了相府西南角门,门外早有一顶小轿在等着她。
宁羽仙坐在轿子里,心情难以克制的一种激动,顺手撩起轿帘,一轮初月遥挂天边,这月色莹华如玉恰是个好时候,想起晨时她去了一趟晴雪斋……
“相爷,老奴今日打点好清祀物品,亥时前便可归来,只是明日我要在那里耽搁些时候了,那药明儿会得了。”
楚孝隐面无表情的说:“她,她如今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老奴说过了,这要看天命,老奴尽力而已,若能康复也是那孩子的造化。”
“十五年了,那孩子的蛊毒恐怕没那么容易除掉,与其让她这样受罪不如早早让她去了吧。”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毕竟是你的骨血啊,何况也算是看着夜华郡主的情分上,老爷难道一点也不念往日恩情吗?”宁婆婆直盯着他。
楚孝隐眉头紧蹙低声道:“宁婆婆,你知道我并不是不想救她,我怕让那孩子活活的受罪,还有,此事知晓的人很少,万一传了出去,我楚府窝藏月魅族后裔,岂不是遭了大祸。”
“哼,老爷,难道忘记当年的约定了么?”宁婆婆冷笑了一声。
楚孝隐一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边的胳膊,隔着衣衫都能摸到那一片一片烙手的鳞片!
“我这顽疾难道真的无法根治么?这些年吃了你制的药虽能缓解却未见根治,究竟还要吃多久......”
“这都是上天的诅咒吧,还有,之前你给我的玉晶已经不够再制药控制那顽疾了。请老爷再取些来吧.”宁婆婆看见楚孝隐手臂在隐隐发抖,便起身走向门口。
“你且等下,”楚孝隐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宁婆婆“这便是它了,婆婆自可拿去,这些年多亏您老人家了。”
宁婆婆接过布包攒进自己的衣袖里叹了口气道:“楚家祖上曾有恩于我,这也是为了报恩,楚二爷若是以后能守心善行,为楚家积攒阴德,那疾症或许也会化解的。”
楚孝隐脸上一阵青白:“一切就有劳婆婆了,如果我能余生稳妥,楚家必定重谢您老人家!”
……
宁婆婆坐在小轿子里看着那天色渐渐深去,就像人心一样愈见愈沉。
不一会儿,小轿行至西郊月塔下,宁羽仙下了轿子又吩咐了轿夫几句话,便独自一人进了月塔里。
话说那吉珠在落素堂碰了一鼻子灰正沮丧着脸回到了楚府东院,正是大夫人殷氏的住所,刚进门厅便听见大夫人和一年轻男子在说话。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楚孝隐长子楚云权。
“母亲,听说明日您要随父亲进宫朝贺。”
“是啊,每年不都是如此么。哦,听说你姑母近日在宫里不太安顺,你如今在宫里当差御前行走,且听说些什么……”
“母亲也知道孩儿只是御前侍卫,当值之事并不途听那些后宫琐事,这也是做臣子的忌讳,母亲大人岂可不知。”
殷氏抿嘴一笑瞅着眼前的人儿,悬鼻薄唇,剑眉星目,一身青色御衣愈加显得身形修长矫健,这是楚相爷的嫡长子,也是她殷娇此生的骄傲和依靠,只是这孩子自十岁时便送入宫里进了少廷尉习武,平日很少出宫,与娘亲姊妹间少了些亲密。
“你这孩子,这不是咱们娘俩话家常么,何必较真儿呢,”殷氏满眼慈爱忽的抬头一看见吉珠捧着盒子立在厅外问道:“吉珠,东西可拿来了?”
“是的,回夫人,都在这里了。”吉珠说着便走进来把东西奉于殷氏又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少爷”。
“嗯。”楚云权这一声虽极是平常可在吉珠耳里听着却亲切的很。
“一会你再去把它分装好,放到明日要带进宫里的包裹里,”殷氏突然又想起什么,“今日小厨房里预备了红糯马蹄糕,是少爷最爱吃的,快去端来吧。”
吉珠一听也高兴起来:“可不是么,夫人听说少爷今日从宫里回府一大早就特地嘱咐小厨房准备您最爱吃食呢,奴婢这就去。”说完转身就小跑了出去。
楚云权并不在意仍问道:“母亲,这次进宫可是带了咱们府里的家调秘方保顺丸?”
“是啊,你父亲嘱我带了过去交与中宫,方才我问你也就是这个事,你姑母前几年用药调养的皆是宫中御医院所配,可近些时候却总让你父亲带这家里的药丸呢。”
“兴许宫里的药石不济吧,母亲,孩儿也想问您要几丸这药呢。”
“混说,这药也是随便……”殷氏嗔了一句又疑道,“莫不是你有哪里不适?”
“母亲不必担心,孩儿,孩儿只是近来多于宫廷夜值,平日里又精于习练,不日少廷尉要集训较武,我想咱家这调养秘丸对养气调息定有些作用的。”
殷氏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父亲也知道权儿是个上进要强的,只是不可过分,好吧,这药是有调息增气的用处,只是你并无疾症不可贪多,一般病者一丸分半十日食完,你就分为四瓣,十日一瓣即可。”
楚云权忙笑嘻嘻的拉着殷氏的手说:“好,孩儿知道了,母亲快与我拿去吧。”
殷氏看着他刚刚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会子又像个孩子似的:“你急什么,等回头我让吉珠分好,给你余出两丸,想来也是够的,明日我与你父亲入宫自会给你。”
“孩儿谢过母亲!”
“傻孩子,虽说咱们家的秘药从不外传,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可是无论谁都比不得你啊,哪怕是宫里的……咳咳,”殷氏一时自知失言转而又道“权儿,你是你父亲的嫡子,母亲这辈子是指望你的了。”
这时吉珠端着食盒进来了,看见那母子二人还在说话,便喜滋滋的走了过去将东西放在厅中的茶案上说:“夫人,糕点准备好了,还是热的,请少爷用些吧。”
殷氏点了点头,楚云权过来用手拈了一块放到嘴里笑道:“果然还是母亲这里的香甜。”
吉珠抬眼含笑又说:“奴婢私自做主给少爷沏了一杯乌君茶,可解这糕的甜腻,正好相宜呢。”
说罢就倒了一杯乌君茶奉于楚云权,谁知,楚云权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也没接那茶,转身对着殷氏说:“母亲,孩儿明日还得值守,现下得赶回宫里,我要去父亲那里还有些公事,孩儿不便久留,母亲也早些歇息吧。”
殷氏虽不舍但也心下明白,母子二人方倒了别,殷氏回头见那吉珠还在那里闷闷的收拾茶点,便问道:“你刚才去落素堂可打听了……”
吉珠回过神来,想起落素堂的难堪:“夫人,我虽人轻位低,可这府里都知道我是您的贴身丫头,都尊着您的,可偏偏那宁婆婆,好一通呛话,奴婢没用,什么也没打听到。”
“哼,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真的能变出一个大活人来,咱们走着瞧吧!”殷氏满眼不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