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仰贤这般分析,条条理理,涵煦实在不该也不能不信。
可她站起来,双眼明亮如星子:“大人,你这番话,有证据么?完全可信吗?”
詹仰贤一怔。
“这只是大人你的推测,未必属实。就算属实,沈德修不顾灾民死活,有天大的理由也是不该。无论如何,只凭这一条罪名,法不可恕。我不会要他死,但我会让青木定他的罪的,他该想一想,为了什么样的目的都不能牺牲无辜的生命,大人。”
那“大人”二字,音咬得极重。
“你当我是想为沈德修求情?”詹仰贤笑问。
涵煦静静垂首,显是默认。
詹仰贤瞧着她,忽觉十分可笑。
“沈德修和我无关……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测罢了。”詹仰贤没和涵煦在此话题上纠缠下去,“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看还是先通知凤栖他们,派人来处理下灾民的事吧?”
涵煦微微舒了口气。“这补救工作,总是要弄得妥善的,我这便回去。”
詹仰贤但笑不语。
你当沈德修……还在乎你给不给他定罪,定什么罪?
不过……我是要他定罪的……在他成功之前。
“沈大人。这早晚还没安歇呢?”
“陈先生啊,下官驽钝,忙公事向来是非要弄倒这么晚的,”沈德修心中焦虑,却不得不故作镇定,看见陈海过来,便站起身来应礼,“倒是陈先生这时候还没歇下……怎么,陈先生是想好了?”
“想好了。我愿归降朝廷,再不与大人为敌。”
沈德修一愣。
虽说不是回到岸上,却已经足够。只不过若是陈海这么轻易答应——当然不是不好,只是憋屈得难受,就如一拳打在空处,软绵绵空落落。
“不过自然还有条件。”
沈德修咬牙,却笑着答:“那是自然!先生一回,我就将夫人和小公子带给先生,并勉力为先生消除一家人之间隔阂!”
“沈大人,别和我打马虎眼。我究竟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
沈德修一瞬间脸色青了又红,红色转白:“陈海,你当真不想见你的妻子和儿子了?”
“只要朝廷开放海禁,什么都好商量。”
曾经陈海带着嘲弄笑容同他说过的话——犹言在耳。
呵,若是海禁能说开放就开放,他又何须如此大费周?
“你说我回到岸上你便将我妻儿还我且不追究我这些年来做下的案子——难道你还以为这话我会当真不成?”
沈德修平了平心绪。他的确没想过凭文晓晓和陈熙的性命便逼得了陈海。文晓晓和陈熙不过是他的计,陈海当真如传闻那般重视文晓晓固然好,他脑子不糊涂不答应也没什么,正好凭此计来故布疑阵。
只是一想起陈海次次拿“海禁”一事来堵他,不知明里暗里给他使了多少绊子,沈德修一时难免忍不住怒火。再想一想不知陈海是否猜到了他的计策,沈德修又是担忧。
“既如此我也不会将陈先生此话当真。”
陈海来此本是想为稳住沈德修,“沈大人,除此之外,决无他法。不开放海禁——陈某绝对不会答应归降朝廷,也不可能会‘回到岸上’。”
果见沈德修眼里忽地闪过一抹亮光。
他面上故作为难,咬牙切齿一阵,抬起头来,语气恨恨答道:“罢了,看来这次沈某的筹码还是不够分量。海禁一事,确实多有弊端,待沈某写封奏折向皇上禀明了,替陈先生讨一道开放海禁的旨意便是。”
陈海知道沈德修若能答应早已答应了,当然不会当真,只是笑笑。却听沈德修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请陈先生和夫人以及小公子,暂住在我这小衙门里头等等消息吧?”
这是硬要把人留下了。
陈海只是笑:“恭敬不如从命。”
是真的不知道么?
沈德修心里微微有些放松了。如果陈海知道了什么,那么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留下,也不会坚持要他答应“开放海禁”。可是陈海派人去了青岛……沈德修总觉得世事难料。
暂时,布局如此。
“这里离济南府还有多远?”
虽说前些日子遭了贼寇,“杯莫停”酒楼里如今照旧是热闹繁华模样。毕竟是多少年的老牌子了,后台也硬,怎么可能闹这么次事便垮?人们照样地来这里吃喝交游。
“客官您要去济南府?小的劝您还是别去了。”
“怎么?”
伙计回头四下望望,见连屏风后头经过的人影都没有,才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没听说?前些日子陈海经过我们这里,听说是去济南府呢。沈大人胆小怕事,脑子又糊涂了,每每是把陈海当贵宾一样招待的。外地客商听说济南呆着这么一位煞神,哪儿还敢去啊?”
“陈海在济南?……不会啊,你瞧这么多灾民都是往济南府去的,他们不怕陈海?”
“嗨哟喂这位大爷,您也是一时糊涂了?陈海打劫什么时候捡着没钱的抢了?再说这些个灾民,本来啥也没有,就剩下贱命一条,不给陈海杀了也要饿死,济南府说要放粮呢,谁不愿意做个饱死鬼啊?”
“济南府放粮?”
应青木蓦地放了手中杯子。
伙计倒唬了一跳:“客客客客……客客官?”
“……没事。”
“客官,您还是别去济南府了?不是小的说……”那伙计心肠倒热,接了话头又劝。
应青木手里拿着茶杯,转了转,忽地笑起来。
“好,听你的,不去济南。那……青州府离这儿多远?”
“大人不和涵煦一起走么?青木也甚是惦念您老人家呢。”
“你回去就是。”詹仰贤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涵煦不懂,只是应声道:“那么,涵煦拜别了。”
肩上搭了包袱,一身简洁利落男装,那背影倒显得潇洒。
“书香。”詹仰贤轻轻唤了一声。
一个眉清目秀小厮立刻转了出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排车马,去青州府。”
青州府。明朝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置青州府,治所益都,即今青州市益都镇益都城。清沿明制,民国初(公元1912年)废青州府,设立胶东道,益都县隶属胶东道。1927年,废道,益都县直属山东省管辖。
明朝改元益都路为青州府,辖潍州、莒州、胶州三州及益都、临淄、博兴、寿光、昌乐、临朐、安丘、诸城、蒙阴、沂水、日照、昌邑、高密、即墨、高苑、乐安(广饶)16个县。后将潍州、胶州、高密、昌邑、即墨划归莱州府,仍领13县1州。府的长官为知府,另设同知、府判等官。知府掌管“一府之政,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同知为知府的副职,通判仅负责粮运及农田水利之事。
青州,中国古九州之一,在七千年的人类文化发展过程中这里留下了众多的“北辛文化”、“龙山文化”、“大汶口文化”遗址,被史学家称为“东夷文化”的发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