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隐隐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脑子里忽然蹦出那小丫头说的话来,似笑非笑,轻声的叹……
“不过十几个人啊……嗯,只有十几个人,但沈大人大概不知浪费了多少饭菜给你们糟蹋呢……说起来,外头灾民那么多,他却不管。”
“抱歉,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以陈先生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呢?沈大人……他还能想干什么?”
陈海忽然觉得楚风的话有些不对劲。
她性子再是无理,脑子再是笨些,也不会说出那多出来的几百人的饭菜是被他的手下人给糟蹋了的话。
猜出来……猜?这个问题不是靠猜测能弄明白的。
那要猜的是什么?
“沈大人……他还能想干什么?”
沈德修还能想干什么?
沈德修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希望陈先生,回到岸上。”
陈海倏地站了起来,咬着牙,手背上青筋都暴起了。
好算计!好算计!沈德修,真是好算计呀!
“杜丫头?”徐轩成眼里又惊又喜,“你没事?”
“什么?”涵煦有些迷茫,却是温柔笑笑,只眼眸不由自主开始四下游移,似在寻觅着什么。
“我还以为……我们还以为……”徐轩成有些激动,却恍然想起,“这可不是糟了?凤栖那小子自作主张,去了山东寻你。”
“青木去了山东?”
涵煦的脸色微微一白。
“是呀,我叫他不许去——但是听到你被那沈德修给抓了的消息,他死也不肯听我的,偷偷摸摸地就跑了去连个护卫也不带——结果如今你回来了!我可不就是说你吉人天相么?那小子偏偏是放不下心,连正事也顾不得了……丫头,那沈德修如何?你怎么回来的?既然你能回来,凤栖也不会出事吧?”
“我……我是给人救出来的,沈德修勾结海寇陈海,青木他,青木他……”涵煦越说越觉得慌张,手也在抖,“大人,怎么办?怎么办?”她只是拿一双无措眸子盯着徐轩成,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
“沈德修和陈海有勾结?”徐轩成眼中精光一闪。
——清秋《梧桐锁》
“张毅!”陈海忽地暴喝一声。
一个精壮汉子不知从哪儿忽地跳了出来,低着头,稳稳当当地站定了:“属下在。请船主吩咐。”
张毅是陈海的得力部下,这次也一并跟出来了。
“你马上回青岛去,叫马鸣和他那一千人连夜给我在两天内赶到这里来,快!”
张毅疑惑了一瞬,不过他向来忠心耿耿,又畏惧陈海,连问也不问,答应一声,便一跃不见了。
陈海微微松口气,眼眸却又幽暗森冷了几分。
“大人,那陈海派了人出去,不知是要作甚打算。”石师爷向着沈德修回禀。
“他派人出去?”沈德修微微蹙眉,“去了哪里?”
“看方向是青州青岛。”
“青岛?”沈德修吃了一惊,“那里……那里,可是马鸣所在?”
“大人……”石师爷低头默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回到,“正是。”
“糟了糟了,”沈德修急得竟不顾官家威仪跳了起来,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要糟要糟!”
“大人,这是哪里说起?有大人妙计,陈海不是不降也得降么?”石师爷不解道。
“不知哪里漏了些马脚出来,我看陈海想必猜到我此计了。”沈德修定了定神,驳了石师爷的话,又恨恨骂道,“是哪个没长脑子的奴才!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楚风默默打了个喷嚏。
“学生不懂,”石师爷愣愣问道,“何以见得陈海猜到了大人计策?”
“马鸣是什么人,石师爷你也是知道的。”
“马鸣……陈海常年在海上行走,手下兵马虽多都是擅长海战,唯有这个马鸣擅长陆战……”石师爷皱眉喃喃念叨几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疑地望向沈德修,“陈海想把他调过来?”
“石师爷,马鸣一人已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他来了,你看我们……还来得及么?”沈德修停下来,定定看着石师爷。眼里有些期盼的光亮,却更像是垂死挣扎一般。
石师爷也出了一脑门的汗。
“大人,这还怎么可能有机会?”
沈德修的眸子黯淡下去。
“你下去吧……一定有办法的,我想一想。”
石师爷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蠕动了下嘴唇。
大人,你并不是全能的啊……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詹大人!”涵煦欢欢喜喜叫了一声,几乎就要扑上去。
坐在女子房里,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唐突。虽面貌平凡,却气韵从容,风骨凛然,眸中微有寒光凛凛,唇角却含笑意。
不是詹仰贤是谁?
“还叫我大人。”詹仰贤笑呵呵地合了扇子,“我都不做这官好些日子了吧?”
涵煦听了这话,眼圈儿就是一红:“我管大人做不做官呢,大人在我心里永远是大人。”
詹仰贤察言观色,知道应青木并未将自己丢官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心中有些感念,先放下一块大石来,微微含笑道:“我是有罪之人,当不起你这一声大人的。”
“大人胡说什么?”涵煦急急地解释,“要不是那旧贼可恨,临死还反咬大人一口,大人怎么会……怎么会含冤受屈?”
应青木不忍告诉涵煦实话,便扯了个谎,说是旧言同旧本检拿了那封战报诬陷詹仰贤,泰丰帝好大喜功也不细查就定案了,他和徐轩成也是无法。涵煦不知朝堂上的情况,便信以为真,詹仰贤本于她有恩,是以见了他只觉得满心欢喜。又正为沈德修、陈海、楚风事情愁眉,见了詹仰贤如得了救星一般,只是急急地便将事情全部告诉了詹仰贤。
“大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末了,涵煦问。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了小店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一天到晚的来讨饭!天天在这儿围着堵着,脏兮兮的,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再来,我可就打出去了!”楼下忽然传来小二的喝骂声。
涵煦眉头微微一皱,便要出去。詹仰贤忽地伸手示意她停下。涵煦不解地问:“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那沈德修能拼着不管,我可看不下去!”
“先等等,听。”
涵煦不解,却果真停了步子听外头动静。没等多久,忽地听见不知哪间屋子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去,骂了句“吵什么吵”然后似乎丢了什么东西下去,接着就听见店小二赔笑道歉,又听见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道谢。
“唔,大概有钱人家嫌吵,丢了银子给那灾民。”涵煦心下一松,眼里也带了些笑意。转脸却看见詹仰贤神情似有深意,便问:“大人,怎么了?”
“你来这一路上,估计一下,这山东济南府如今已经来了多少灾民了?”
涵煦不解,却低着头默默算了一会儿:“怕有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