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荫侯和杨去塞走进梁思成的家。那是一个清雅幽静的小院,位于清华大学校园里。梁思成请刘荫侯和杨去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徽因披着一件厚外套,坐在一旁听刘荫侯和杨去塞说来由。
梁思成听说阿历山德拉被杀后很惊愕,然后问:“阿历山德拉专家被害,我能给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吗?”
杨去塞说,“梁先生,我们来是想得到您的帮助,您和阿历山德拉专家有过接触,您认为他有自杀的动机吗?”
“阿历山德拉专家是自杀的?”林徽因问,“他为什么要自杀呀?”
“林先生,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因为我们暂时还没发现他杀的迹象。”刘荫侯说。
梁思成摇头:“这比讨论北京城的发展建设还要难。请原谅,我可能帮不了你们。”
杨去塞问:“梁先生,你认为阿历山德拉的死,与他对北京的建设发展观点之间有关系吗?”
梁思成想了想说:“北京城的存废问题,十几个苏联专家是左右不了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建有建的理,拆有拆的理。可是,那就是些房子吗?那就是些城楼吗?”梁思成有些激动。
“思成,别这样,人家公安的同志来是有公事,他们又不是来讨论城市规划的。”林徽因转向刘荫侯说,“我认为,如果单纯因为见解不同的话,我想,阿历山德拉专家恐怕不会自杀吧?”
马缨花兴师动众清理全市的理发店和澡堂子,走街串巷查修脚师傅和理发匠,几乎一个也没放过,还是没线索。刘光祖身上的嫌疑也给查否了,他没有作案时间。马缨花觉得黔驴技穷了,叫来大伙想办法,她烦躁地解开皮带,连同枪套一抡,咣当一声扔桌上,“看起来像三起独立案件,但其中相同的地方又不少,死亡原因一样,凶器是同一类,不能确定是自杀,又不能排除是他杀。你们说说,下面咱们该怎么办了?说说吧!”
杨去塞心里高兴,马缨花在案件定性上的态度有所转变。昨天夜里,马缨花对杨去塞说过,她在解放区当公安局长的时候曾主持过凶杀案件的调查,积累了一些经验。老张的死,她一度想按自杀结案。但就在这时,黄四儿又被杀,她迟疑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死于同一种方式,这不能不让她重新考虑老张死亡案的性质。特别是,苏联专家阿厉山德拉也是这个死法,三起案件不得不绑在一起侦查,她不敢轻易终结其中任意一起案件,她越来越相信,有一个隐形杀手存在。
见大家都闷头不愿意发言,刘荫侯清了清清嗓子说:“我先说说。三个死者之间没有太大关联,他们彼此互不相识,没有利益纠葛……”
“我不同意!”杨去塞说,“我觉得,老张、黄四儿和阿历山德拉之间不是没有关联,只是我们没找到罢了。被杀的三人可能被同一件事情或者同一个人牵连着,否则,他们的死法不会如出一辙。”
大家都被杨去塞的话吸引。
刘荫侯说,“小杨的意见很对,寻找三个人之间的共同点,也许就能准确给案件定性,从而接近凶手。眼下,我看是不是应该考虑在残存的土匪、特务、散兵游勇、有前科的,总之在对新社会不满,有盲目作案可能的人中找凶手?”
有人补充:“小偷也应该考虑。”
刘荫侯说:“不!不用查小偷,北京的贼都有规矩,只偷东西,不杀人。倒是残留的土匪、散兵,还有犯过罪的人,他们杀人没有明确的目的性。”
杨去塞说:“我认为,还应该加上心理上有问题的人,比如冯德俊。”
“犯罪证据要形成链条:动机、时间、方法、凶器等等,这些冯德俊都基本不具备,他只是和阿历山德抽同一个牌子的雪茄。”刘荫侯说。
杨去塞说,“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心理问题本身就是动机。冯德俊独身一人,没人证明三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他是一个法医,要想不在现场留下痕迹物证,不是一件难事。至于作案方法和凶器,对于一个法医来说,就更容易了,他的解剖刀,还有他的剃须刀等等。作为法医,冯德俊不会恐惧杀人,因为他对生命的理解和常人不一样。”
杨去塞说话的时候,目光不时投向师傅。刘荫侯知道杨去塞是在用目光争取他的支持。他却装作没看见,他内心是欣赏自己这个徒弟的,作为师傅,他教给他的并不多,一个好刑警是需要一些天赋的,杨去塞具备应有的天赋。刘荫侯没有迎合徒弟。他说:“过硬的证据是必须的,以前,我们都是这么办案的。我认为,只有找到凶器,或者确定了凶器,才有利于确定凶手,不能单靠推测。”
师傅的话让杨去塞有些失望,他说:“越是找不到凶器,我们越要超越传统的侦查办案方式,因为我们的对手很不一般,我们也不能按照老掉牙的办案思路走。推测,有时候是很必要的,特别是对这三起疑难案件,谁不希望有硬梆梆的证据?可是,证据在哪儿啊?现场找遍了,没有!我们快走进死胡同了,不推测行吗?”
刘荫侯没与杨去塞争辩。杨去塞继续说,“不过,我师傅刚才说,把对新社会不满的人作为调查目标,我同意,受师傅启发,我联想阿历山德拉专家的死,不会是一起政治刺杀吧?”
马缨花的心一沉,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老张和黄四儿,一个是旧警察,一个社会底层的苦力,他俩的死,无论如何也往政治上靠不上,但是,苏联专家就不同了。罗部长也提醒过她,调查中要特别注意案件有无政治企图。
杨去塞接着说:“什么人才对新社会不满?曾经为旧的国家机器卖过命的人,比如冯德俊,他是旧社会培养起来的。”
有人说:“对!有些旧警就是仇恨新社会,看不了人民当家作主。”
“咱们是研究案件,不是讨论阶级问题。不论是旧警还是新警,都是人。”刘荫侯停下来,观察大家的反应,特别观察杨去塞的反应。
杨去塞没说话。
马缨花说,“我赞成老刘的看法,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善人,咱们不是抓恶人,咱们是抓凶手。”
刘荫侯继续说,“对!在恶与善上,任何人也达不到绝对。我也同意小杨的意见,凶手之所以割断了老张、黄四儿和阿历山德拉的喉咙,必然有他的理由,也就是他的动机,那个理由和动机,对于咱们来说,是违背理性的,而对于凶手来说,却是有意义的。”
“不过,”杨去塞说,“对于冯德俊来说,我认为他就是怀恋腐朽的旧社会,据我所知,他的解剖室里藏着一个大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