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中午,程海龙与怀特正式见了面。双方在友好地握手,并经陈恪介绍认识后,先共同举杯共饮了一杯,然后才在摆满丰盛菜肴的桌前坐下。程海龙知道这位外国人喜欢开门见山,所以立刻直奔主题:
“怀特先生,我很高兴能认识您这样一位好伙伴。将来我们开始合作后,云都海关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而台湾那面……”
“你放心好了。”怀特狡黠地笑了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跑到这里来找你吗?”两人对视而笑,又共饮了一杯。
“不过,”怀特放下酒杯,说:“中国有句话,叫‘先小人,后君子’,我想在正式合作前,我先要明确地知道,程先生的实力到底如何,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要知道,四百万美金可不是小数目,我是打算和真正有能力的生产者长期合作,才带这么大一笔钱来的。”
“我明白。”程海龙笑了笑。“怀特先生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制药这行制冰,有着别人无法相比的便利条件。原料好得,生产线也是现成的。而且前年我们扩建制药厂时,我又把冰的生产车间扩大了一倍,设备也又引进了好几套,绝对能满足怀特先生的需要。”
陈恪听得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在扩建厂房的花销上,总公司直属的制药厂会贵出那么多。由此,他也完全可以肯定,那毒品制造基地就在制药厂里。
“耳听为虚。”怀特笑了笑。
“难道怀特先生认为我在说谎?”程海龙笑了,“您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陈恪吗?”
“陈恪是我的好朋友,生死之交,我当然相信他。”怀特郑重地说,“但他并不懂得这种东西。”
“那怀特先生的意思是……”
“我要看货。”怀特表情坚决地说,“我必须要看看,你所生产的冰,质量到底如何,能不能满足我的需要。当然,我不会却打听您的隐私,去探听你工厂的秘密,我只要能看到数量和质量让我满意的货,就可以了。”
“这没问题。”程海龙说,“我随时都可以满足您的这个要求。”
“那么三天后吧。”怀特说,“那么大一笔钱汇过来,我也需要到银行方面走几趟。”
两人一拍即合,酒宴过后便各自分开。陈恪借送朋友之名将怀特送回了国际宾馆后,立刻拨通了王勇的电话。
听到当前的情况,王勇被吓了一跳,他急忙来到国际宾馆。在六楼爱米丽的房间内,他接过陈恪递过来的MP3和一盘DV录像带。
“这是程海龙亲口承认自己制毒的录音,这是刚才我们在酒店时的录像。”陈恪分别指着MP3和DV带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可以调动省厅的人了吧?我们已经和程海龙定好,三天后要验货,到时你们只要抓现场就可以了。”
“太好了!我……我马上就到省厅去!”王勇手拿着这两份证据,却仍不敢相信陈恪竟然真有这样的胆识与能力,竟然将这样重要的直接证据要到了手。他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山火地跑了出去。陈恪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一切,都该结束了。”
三天后,当程海龙在红山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将一只黑色的皮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包包白色的冰毒时,十几个早与陈恪预约好,并在陈恪安排下,在他办公室里等待会谈的客户,突然全部出现在总经理室外。保安和秘书们上前询问,看到的是对方亮出的警察证。
带头队长一声令下,十几个警察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直冲了进去。当十几只手枪一齐指向程海龙时,程海龙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和最安全的朋友在最安全的地方进行着他自认为最安全的交易时,竟然会被警察当场抓住。
他大声辩解,说这些东西不是他的,他厉声质问,问对方是哪里的警察。他理直气壮地说,红山集团是省内知名的大企业,它的总经理怎么会为了蝇头小利而贩毒?他说这箱东西是怀特带来的,他之前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刚一打开,警察就出现了。他说这完全是一场阴谋,是对他的陷害。
带队的队长不理他的喝问,冷冷地对他说:“程总经理,这些话你留着对法官说吧。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另一队人现在已经进入了你的制药厂,恐怕你的那些设备和货物,都已经被发现了。”
这时,陈恪也冷冷地一笑,说了一句:“程海龙,你们为自己所犯的罪恶恕罪的时候到了。”
程海龙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静静看着陈恪,什么也没说,半晌后,他用力挣开拉着他胳膊的两名警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跟你们走。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们。但请为我在我的员工面前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队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这十几个部下,终于点了点头。
在十几名警察的包围下,程海龙大步向公司外走去。员工们见到总经理面色煞白地被一群客户围着朝外走,都十分惊讶。在快要到达电梯时,一名部门经理突然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大叠文件,急急忙忙地说:“总经理,有一份急件,您必须签一下!”
警察们立刻拦向那人,而就在这时,那人的眼神与程海龙交汇在一起,程海龙微一点头,突然撞开左侧的两名警察,快跑几步,钻进了一架门正要关上的电梯里。
警察们稍微愣了一下,立刻自动分成两组,一组将帮程海龙逃脱的那人按倒,另一组冲向了附近的电梯。但任他们怎么按,电梯就是不来。队长果断地带着几个警察从楼梯冲了下去,然而直到他们追出总公司,也没能见到程海龙的影子。
抓捕行动以闪电般的速度,一举摧毁了红山集团内的这个制贩毒集团,除了程海龙外,以于欣为首的制毒团伙成员基本全部落网。省厅的刑警说,这是他们破获得最不费劲的涉毒案了,以往的毒贩子,都是提着一百八十个小心去做事,少见有像程海龙一伙这样胆大而粗心的。王勇笑着说,他们是头上的光芒太盛了,让他们以为别人都看不清他们自己那肮脏的黑身子。省厅的带队领导也表示同意,说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身家几十亿的大企业的老总,竟然会是一个毒贩子。
接下来的侦查过程中,陈恪提供了不少证据,其中包括红山集团近几年的经营情况,及财务方面的一些奇怪现象,这些解释了程海龙制毒的动机。而王勇也没有食言,在程海龙案紧张侦破的同时,他带领着云都的刑警,拘捕了程海峰,罪名是强奸及蓄意谋杀。
自程海龙被逮捕的那天起,程海玉就再没见到过陈恪。一开始,她以为陈恪也被抓了起来,急得她食不下咽。然而数天后,程海峰就被起诉上法院,开庭审理,她以证人的身份到场。在一番律师与检察官的唇枪舌剑后,检方出示了带着录有程家大部分人口供的MP3。当那里面的声音响起时,程海玉惊呆了,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向陈恪诉说起程家每个人的罪恶时,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但却又不敢相信。
直到陈恪走上证人席,开始了他的证词后,程海玉才如梦初醒。
当陈恪走上证人席时,程海峰呆呆地看他,还以为他是来为自己辩护,但当检查官向他提问时,程海峰彻底傻了眼。
“证人,你与被告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妹妹的未婚夫。”
“据我所知,是你向公安机关举报的被告,对不对?”
“是的。”
“你为什么要举报自己的亲属?据我所知,你虽然没与被告的妹妹结婚,但已经同居在一起,而且是与被告一起住在程家。你也已经担任了被告所在集团的总公司副总经理,可以说,你们的关系非常密切,你为什么要举报他?”
“因为我的良知不允许我饶恕他。”陈恪平静地说,“他的种种恶行令人发指,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我有义务,也有权利举报他。”
“请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得到的这些录音?”
“是在被告三弟死亡后。”陈恪平静地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是怎样知道整个事件的过程,都讲了一遍。程海峰和程海玉一个在被告席上,一个在群众席上面无人色地听着,越听心越向下沉。
当陈恪把全部过程讲完后,检查官满意地一点头,退了下去。程海峰的律师走了上来,深吸了一口气,问:“证人,请问被告原来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总经理。”
“你呢?在被告家里出现意外,而导致被告不能正常上班之前,你担任什么职务?”
“那时我不在公司。是在被告出事后,我应被告二弟之邀,才在红山集团总公司担任的副总经理。”
“据我所知,被告的二弟已经因制、贩毒而被通缉,三弟死亡,红山集团现在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如果此时被告被判罪,红山集团会有谁来掌控?”
“由被告的妹妹,程海玉。”
程海玉听到陈恪用冰冷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感觉大脑里嗡地一响,几乎就要昏了过去。
“也可以换个说法,是要由你掌控对吧?”
“我只是她的未婚夫,在法律上讲,我没有这个权利。”
“理论上是如此。”律师笑了笑,“可事实上,你不是已经成了副总经理了吗?现在总经理出了事,程家又没人能接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总经理了。你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才在这种时候举报被告的吧?不然的话,你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举报?”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去问刑警队的王勇队长。”陈恪说,“我是在第一时间报的案,但王队长当时因为某些破案的需要,而将这事暂时压了下来。另外,我提供的证据已经足够证明程海峰确实犯下了强奸和谋杀的罪名,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刚才的话已经是对我人格的一种污辱,我要向法庭郑重抗议!”
“证人抗议有效。”法官抬起头,毫无表情地看了律师一眼。
陈恪退场,接下来,程海玉要作为证人走上证人席。当法警走过来通知她时,她突然从群众席上站了起来,冲着即将退场的陈恪大喊了一声:“陈恪,这是为什么?”
陈恪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他大步地顺着侧门走出了法庭。程海玉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这件案子没有悬念,最终,程海峰以强奸及参与策划谋杀的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当听到宣判时,程海峰也昏了过去。
陈恪又消失了。这期间,红山集团全面崩溃,各大股东在得到消息后,争先恐后地涌入云都,积极地参与到破产拍卖中来。最终,股东们勉强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叹着气离开,而留给程家的,只剩下了无用的空厂房和堆满仓库的药品,还有巨额的欠款。
程海玉无心去管这些,她甚至没心思去管仍在卧床的父亲。程家败了,但她手里也还有一百多万的存款,有这些钱在,有房子在,保姆们都留下了,多亏有她们,程红山才有人照顾。程红山整天躺在床上,本能地预感到了身边发生的危机,本来已见起色的病情又更加严重,彻底不能动了。程海玉到处发疯般地寻找陈恪,从武馆到陈恪过去住过的房子。她一无所获。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陈恪,她不知陈恪喜欢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陈恪有些什么样的朋友。陈恪突然变成了一个迷,一个梦,一个她曾经做过的美丽而又可怕的梦。现在她醒了,梦也就没了。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失望地从陈恪常去的一家咖啡厅里出来,回到了自己那辆宝马上。陈恪没有带走这车,也没有带着她为他买的一切东西,甚至连他自己带到程家的东西,也全不要了。程海玉感觉到陈恪是打定主意要抛弃一切了。
她正在发愣,一个人影突然在后视镜里一晃,她一惊,刚要叫,程海龙那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是我!”
“二哥!”程海玉惊骇地加头,只见后座上坐着的那个消瘦男人,正是逃亡中的程海龙。
“你怎么还没逃出云都?警察到处在抓你呢!”
“逃不出去。”程海龙说,“再说,我也不想逃,逃到哪儿都一样。我要报仇,我要干掉陈恪!”
程海玉身子一颤,脱口而出:“为什么?”
“小玉!”程海龙气恼地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小子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对付我们!他从我们嘴里套出了大哥的事,现在就用这事把大哥搞掉了;他又找那些外国人来骗我,害得我成了逃犯!我现在怀疑,海波的事可能也是他故意安排的!他的目的就是霸占程家的财产!”
“我不相信!”程海玉抱头痛哭,“他不是贪图钱财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就和爱米丽结婚了!他不是!如果是,他就不会突然消失,而是尽合力骗我帮他趁乱大捞一笔了!”
“老实说,我真的看不透这小子。”程海龙狠狠地说,“他到底为了什么?我真糊涂了。不过,大哥和我确实是被他骗的……等等!这小子会不会是警察?会不会是国际警察的卧底?不然,他怎么能搞得到四百万美金来骗我?”
程海玉傻了,她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现在听程海龙分析,这却是惟一的可能!陈恪是警察?那么他现在一定是回到队伍里了,一定是回去领功了!她算什么?他的妻子还是曾经的玩物?
“小玉,别傻了,咱们都被那小子骗了!”程海龙狠狠地说,“我一定要干掉这小子!”
“你……你这几天都住在哪儿?”程海玉哭了半天,才想起问二哥的近况。
“就住在咱们家后院的车库里。”程海龙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走吧!”
半个月后,这起引起巨大轰动的制、贩毒案被正式送交法院。
程海龙还潜逃在外,他妻子于欣等人,静静地站在被告席上。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监服,手上戴着手铐,几个主犯都戴上了脚镣,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两名法警看守。
这是一场根本没有悬念的审判。在强大的证据面前,这些人很快被判刑。除了于欣外,采购部、制药厂的负责人,还有程海龙的几个主要贩毒部下,被判处死刑,其他胁从,以及被程海龙腐蚀了的官员,包括海关关长和公安局长,也都被处以了相应的刑罚。
从开始到最后,于欣始终一言不发。在进入审判厅不久,她就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的陈恪,她不时回过头,狠狠地瞪着陈恪。陈恪毫无惧色,与她对视着。
宣判结束,大快人心。法警们在宣判结束后,立刻将于欣等几名死刑犯押赶赴刑场——这场立即执行的死刑,是为安定民心而准备的,说穿了,今天的这场庭这审,不过是走个过场。
当于欣被法警押着走到门边时,她突然回过头,满含怨毒地冲着陈恪大吼:“姓陈的,你不得好死!”
陈恪面色平静,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审判大厅。
他缓步离开法院,离开热闹的法院大门前。在那里,媒体和群众挤成一片,都在等着犯人被押出来,押上刑车,押赴刑场。陈恪不想看这些,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着他不知道终点的前方走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迎了过来,那是爱米丽。她轻轻挽住陈恪的胳膊,和他并肩而行。
“怎么样?”
“死刑。”陈恪说,“但程海龙还没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