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先找到了程海峰,他先吩咐秘书不许让任何人进来,然后将门紧紧地关上。
“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程海峰有些发愣。
陈恪摇了摇头,郑重地说:“大哥,请你不要生气,你的事,我知道了。”
程海峰一愣:“什么……什么事?”
“就是关于那个林思思的事。”
“你……”程海峰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
“是海波告诉我的。”陈恪有意地撤了谎。程海峰哼了一声,看样子是生程海波的气了。
陈恪说:“爸爸是个聪明人,这些天来,他已经看出家中是出了大事,今天一早他把我叫去问话,我本想瞒着他,没想到他却想到你的那件事上去了,他以为海波是因为那件事败露,而被警察抓了。我想了又想,也没敢把实情告诉他,大哥你可别生气啊。”
“没事,我理解你。”程海峰叹了口气。
“爸爸现在让你回去,估计可能是……”陈恪故意没把话说全,但程海峰自己也想到了。
“好,我这就跟你回去。”
陈恪点点头:“等我先通知二哥一声,咱们再走吧。”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事,他又来到了程海龙的副总经理办公室。
“出了什么事?”更善于察言观色的程海龙,一见陈恪就感觉到了不妙。当陈恪把事情向他又讲了一遍后,程海龙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果断地说:“既然爸爸这样想,那我们就这样瞒着他吧。你坐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办。”
程海龙接下来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这让陈恪更加佩服这位“二哥”的心智了。程海龙打算顺着程红山的想法,先说程海波确实是被警察逮捕了,但因为种种证据只涉及到他一人,所以程家的其他人不会受到半点影响,程海峰的那件事也不会败露。然后,再骗程红山说,经过多方努力,已经将程海波救了出来,不过毕竟是人命关天,程海波不能再留在云都,必须把他送到国外。这样一来,就能骗过程红山,而且今后见不到程海波,程红山也不会再起疑心。
两人商量好后,陈恪立刻找到程海峰,和他一起回到了程家。当两人走下车子,司机将车开走,陈恪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时,他小声对程海峰说:“大哥,我估计爸爸可能会说些很过分的话,你千万要忍着点啊。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
“这我知道。”程海峰皱着眉头,“可你不知道爸爸他那人,骂起人来一点也不留面子。上次,他在全家人面前数落了我一个多小时,我这张脸啊!我……我到现在都没法在兄弟面前抬起头来做人。算了,反正我忍着就是了。”
果然,当程海峰在陈恪陪同下走进程红山房间后,程红山第一句话就是:“你他妈还有脸见我啊!”
接下来,程红山毫不留情地开始数落程海峰,那些话陈恪听着都觉得挺过分的。他从现在骂到过去,又从过去骂到将来,连程海峰小时候偷家里钱,上学时被人欺负的无关紧要的事,程红山都重提起来,并由此推断出程海峰的将来。程海峰被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始终闭紧了嘴不说什么。
程红山自己骂了半天,最后实在想不出再说些什么,便喘起了粗气。陈恪看了看程海峰,知道他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于是对程红山说:“爸爸,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哥……”
“不怪他怪谁?”程红山本来已经没有了话,但被陈恪这么一引,话又多了起来:“要不是他色心滔天,哪能惹出这么多事来?我程红山一辈子最烦的就是好色无度,有时我真怀疑,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我程红山的儿子?”
这句话让程海峰再无法忍耐了,他霍地站起身,一双眼瞪得老大。陈恪急忙拉住程海峰:“大哥,爸爸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你别这样!”
程红山厉声呵斥:“怎么,想跟你爸爸动手吗?你倒真是长能耐啦!”陈恪知道,盛怒中的人,往往是别人越劝他越来劲,所以又急忙劝程红山:“爸爸,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敢冲我瞪眼,我他妈白养你三十多年!还不如养条狗!”
“对,养我不如养条狗!”程海峰终于暴发了,“那你生我干什么?啊?你不好色,你不好色我妈是怎么死的?是被你气死的!要不是你在外面养小老婆,我妈能那么早死吗?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年你那小老婆,是我找人做掉的!对不对?你说我惹事,我告诉你,这事根本就和我没他妈任何关系!你那宝贝小儿子自己和别人打架被打死了,关我什么事!”
从程海峰开始发作起,程红山就气得浑身颤抖,手捂住胸口,显然是非常难受。当他听到最后这句话时,脸突然白了:“你说什么?海波他怎么了?”
话一出口,程海峰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急忙住口,不再多说,但已经晚了,程红山的头上冒出大汗,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程海峰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程家中专门负责照顾程红山的两个保姆听到喊声,立刻从楼下跑了上来,从抽屉里翻出速效救心药,给程红山灌了下去。程红山昏死在椅子上,那药显然没发挥多大功效。
“赶快叫救护车!”陈恪看见程海玉冲了进来,便急忙装出一副万分焦急的样子,冲她大喊。程海玉慌张地打完电话后,扑到程红山的面前大哭了起来,程海峰吓得面无人色,怔在那里,完全呆住了。
程红山很快被送进了云都市第一医院,在市领导的高度关注下,医院的全力抢救,终于从死亡线上将这位老人拉了回来。但情况也不容乐观,程红山的心脏病问题不大,关键是他受到强烈的刺激,引发了脑溢血。他现在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人也一直昏迷不醒,全靠着输液与输氧来维持着生命。
市领导又是全体到场,郑重向程家儿女们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和悲痛。程海龙得体地向领导们表示了感谢,并适时地询问了关于程海波一案的进展。据公安局长罗永讲,目前有了孙劲行踪的线索,刑警队长王勇已经带人去外地捉他了。
当所有外人离去后,程海龙狠狠地给了程海峰一拳。他从陈恪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过程,知道一切都是因为程海峰的莽撞。程海峰挨了弟弟的打,却一声也不敢出,他知道,自己已经惹下了大祸。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接连的两次巨大变动,让红山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集团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动荡。程海龙为了稳定集团,不得不整天盯在办公室里,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指挥企业运作,应付诸多股东。陈恪安排程海玉在医院照看程红山,自己则主动找到程海龙,承担起保护集团的责任。这让程海龙非常感动,也轻松了不少。
陈恪这次终于接触到了红山集团的真正内部层面。他这才发现,原来表面庞大而辉煌的红山集团,实际上情况却并不能容人乐观。红山集团在前年扩建了下属的各家制药厂,向银行贷款五个亿,但由于这两年药业竞争激烈,红山的药品库存赠多,销售量下滑,明显不能按期还清贷款。集团分属的几大药业公司的业绩也不容乐观,各地分部也陆续出现了难以为继的现象,再加上近期股票下跌,从前的一些贷款也到了清还的期限,令红山集团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势头。好在程家一直控制着集团的领导掌控大权,各大股东多数都是远在香港的程红山旧友,对此都不知情,否则的话,真是情况堪虞。
通过进一步的深入,陈恪却又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从账面上显示,去年时红山集团就曾经发生过一次危机,但当时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汇入了红山的账户,令这危机得以化解。而危机解除后不久,这笔钱又莫明其妙地消失不见了。他百思不解,干脆向程海龙试探着询问,程海龙解释说,这是一位朋友临时帮忙转过来的一笔钱,当时危机解除后,就立刻还给人家了。
陈恪觉得,程海龙一定隐瞒了什么。而且是什么样的朋友,有实力拿出那么大一笔款项来?他隐约感觉到,红山集团内部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另外,他又注意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红山集团直属制药厂扩建厂房的预算很高,支付的工程费也有些离谱,以程海龙的精明,他绝不可能被建筑公司“黑”得如此厉害,这里也一定潜藏着什么问题。
程海峰自从惹了祸后,就不敢再见程海龙。红山出现危机的这段时间,他也从没到公司来上过班。每天他都故意晚起,等陈恪和程海龙走后,就开车到在外面养的女人那里。他在外面偷偷购置了两处房产,养了两个女人,隔几天光顾一个,也忙得不亦乐乎。
程海峰的妻子焦丽春是个不爱想事的主儿。对于程海峰的外遇,这么多年来,她竟然毫不知情,而这几天程海峰的行踪,她也是全然不知,竟然还叮嘱陈恪,说程海峰这几天要忙的事挺多的,每天回家都累得要死,要他帮忙照顾着程海峰点儿,别让工作把他累坏了。
陈恪当然知道程海峰从没去过公司。他也知道程海峰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这是程海波从前告诉过他的。陈恪不能让程海峰过得舒服,他要让程海峰在活着时候受尽折磨。同时,他也要在程海峰被折磨的同时,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为林思思报仇。他早已想好了折磨程海峰的计划,那计划的起始点,就在那两个女人的身上。
程海波死后,他的那家武馆并没有关门。在程海龙的授意下,陈恪把武馆接了过来,暂时成了武馆的主人。当然,实际上武馆的生意并不用他操心,有雷志新在,他只要按月收钱就成了,这也是程海龙将武馆交给他的意思,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陈恪不但继承了武馆,也继承了程海波的社会关系,也就是说,继续养着程海波的那一帮狐朋狗友。他觉得自己或许有天会用到这些人。这帮人里有个挺能讨好陈恪的家伙,大号陈恪不清楚,只知道别人都叫他“三子”。这家伙成天没什么正事儿干,就知道泡在武馆里跟着凑热闹,是最被大伙瞧不起的一个。
这天三子照例又在武馆里游荡,见陈恪进来,立刻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陈恪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自己走,这上他受宠若惊,急忙屁颠颠地跟着陈恪进了馆长办公室。
“三子,有件事要请你帮忙。”陈恪开门见山。
三子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不论陈恪将什么事交给他,他都能保证办好。
三子是那种能说大话但办不了大事的人,这种人不堪大任,不过当你把一些他力所能及的小事交给他办时,他反而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力气去完成。程海波活着的时候,完全把他当个小丑耍,而他为了能混在这群“有头有脸”的人中,也甘心被别人欺负、轻视,自觉地扮演起了小丑的角色。陈恪竟然把他当成了个人物,如此看重他,立刻让他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赌咒发誓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陈恪必须弄清程海峰的那两个女人都是谁,又住在哪里。于是陈恪把盯梢的任务交给了三子,当然,跟踪的目标不是程海峰,陈恪不能冒险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举动。他把目光集中到了程海峰的秘书王静身上。
王静今年三十八岁,没什么姿色,个子不高,身材不好,相貌平平。她跟程海峰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里,她几乎没为公司做过什么事,因为程海峰这两年也没负担过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她每天的工作是照料程海峰的一应私事,包括为两位二奶奶居住的房子交水电费、帮程海峰去花店为二奶奶们订花、去打听二奶奶们刚买的首饰是否真值那个价之类的事。在她之前,程海峰有过好几位秘书,但都用得不长,原因很简单,那些秘书不但多嘴,而且办事不利。王静就不同,她永远只是默默地听话,却绝不会将听到和看到的转述给第三者。更令程海峰满意的是,王静很会帮他出主意,比如如何控制二奶奶们的花销、如何讨老婆的欢心,让老婆不起疑心等等。所以这两年来,每到焦丽春的生日,焦丽春都能吃上老公特意买回的蛋糕,收到老公精心挑选的礼物。这让焦丽春死心塌地地相信,程海峰绝对不会做出不忠于自己的事来。而程海峰在两位二奶奶间应付自如,也多亏了这位王秘书。
这些事在公司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几乎每个在总公司内部工作的员工,都知道这位王秘书的具体职责,所以陈恪很容易就了解到了这些。他决定派三子跟踪王静。
这种平时很少受别人重视的人,一旦有机会受到重视,就会发挥出极大的力量。三子在一种亢奋的精神状态下,没日没夜地跟踪王静,每天都会将一份王静的行踪表交到了陈恪手里。
这十来天里,王静经常光顾的地方,就是各大商场的服装和化装品部,有时也去首饰店。每次从这些地方出来,如果她不去城东的一座小区,就是去城西的另一个小区。每次她拎着大包小裹匆匆进入城西住宅楼的某个单元,或是城东小区内的一幢独立小别墅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快速地空手而出。陈恪有天到那两个地方分别看了一下,在其中一处的楼下,他看到了程海峰的车。
就这样,在三子的努力下,陈恪掌握了程海峰两位二奶奶住处的确切位置,几楼几单元几号,准确得不能再准确。陈恪突然觉得这个三子真的是个人才,或许今后还有重用他的机会,在口头的一番令三子感激涕零的表扬后,他又让雷志新给三子安排了个职位,按月领工资。这是三子混入程海波一伙后惟一得到的一点实惠,为了这点实惠,三子感激得几乎当场给陈恪跪下。
有了这两份地址,陈恪就有信心掀起一场大风暴。他不会让程家人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那样他的心里不好受。在他看来,程家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罪恶,这其中包括他曾经以为最无辜的程海玉。他要让程家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其中,程海波和程海峰必须得死,而且,程海峰还必须要在受尽各种苦难折磨后再死,不然,他陈恪的内心无法得到安慰。
但如何接近那两个女人,是个问题。他想到了王静。如果能控制住她,无疑等于在程海峰身边安插了一枚重磅炸弹。
对于如何控制王静,他在详细地调查了王静的资料后,已经有了打算。王静很早就和丈夫离了婚,带着十六岁的儿子周强自己过。她的儿子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在初中时就抽烟、喝酒、搞对象、打架等等无所不为,如果不是程海峰出面,她儿子根本不可能上得了云都市的重点高中云都第一中学。
王静在来红山之前,在云都的一家花店打工。陈恪以公司人事部备份资料为借口,走访了那家花店。花店的店主是王静的老乡,对于王静的过去非常了解,从他口中,陈恪得知王静的前夫周永贵本来是个挺能干的人,夫妻俩一起开了家小卖店,生意也还算不错。但自从周永贵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后,生意不但一落千丈,最后更是输得倾家荡产。王静一气之下这才和他离了婚。法院把周强判给了王静后,周永贵一直在和王静闹,想争到孩子的抚养权,为这事,王静闹心得要命。
后来王静遇上了贵人,那自然就是程海峰。程海峰在城西的那个女人喜欢花,经常光顾这家店,一来二去的,就和王静混熟了,在她的帮忙下,王静进入了红山集团,没想到后来竟然混成了总经理秘书,着实让她的店主老乡吓了一跳,同时不得不佩服王静的好命。那之后,周永贵也不敢再找王静闹了。
王静与程海峰女人的关系,让陈恪大感兴趣。他觉得这绝对可以做为要胁王静的一个筹码,但仅凭这个显然不够,还必须加上周永贵和周强。
花店老板也是周永贵的同乡,据他讲,周永贵好像在一家粮店打工,干些扛米扛面的力气活。但具体是城里哪处、哪家粮店,他就不得而知了。
陈恪又想起了三子。他立刻回到武馆,把三子叫到办公室,十分郑重地为他安排下了新的工作——寻找周永贵。